现在才十二点半,最早预约也是两点,谁会这个时候过来?岳白心虽好奇可不敢耽误,他快步下楼几乎扑到门边拉开把手。
“您好?”
刚开门,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落在岳白肩头,他后退半步,对上站在最前面沉着脸的男人。
这么凶,是看病还是拆诊所?岳白暗自吐槽,不过面子功夫做足,刚想请他们去会客室等待,谁知楼梯脚步声急匆,岳夜三步并作两步下来。
“来客人……老哥?!”
后者箭步冲上前,哪还顾及成年人之间的面子,抬手握成拳朝任辛树那张虚伪的脸挥去,却被男人轻轻一偏头躲过,导致他扑了个空。
岳夜咬紧槽牙,穴位青筋暴起,配合他那张本就极具戾气的脸,整个人就是活生生混混头子,看得跟在后面的另一位男人震惊,声音都变得走调。
“我嘞个乖乖,心理医生,他?”
也不怪吴文震惊,岳夜气质实在是一言难尽,他嘴巴张得老大,看看任辛树又打量岳夜。
“还真人不可貌相。”
不愿跟吴文扯皮,岳夜几欲开口,料想他会说什么,任辛树微扬下巴。
“距离初夏成年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依旧是他名义上的监护人,自然要对他的安全负责。反倒是您,岳医生。”
任辛树语速不紧不慢,他今天戴了平光无框眼镜,遮住大部分锋芒,五官也变得稍许柔和。
“合同有条明文规定,禁止您与初夏在指定地点以外的场合见面,您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才同意,现做出这种事,可不符合您性子。”
“你少拿合约压我——”
岳夜手背紧绷,青筋隐隐,他几次深呼吸:“初夏是人,不是东西,是位有感情会哭、会难受的好孩子!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两人音量不算大,夹枪带棒火药味儿极浓,岳白哪见过这阵仗,感觉心理方面的医闹仿佛是上世纪产物。他目光偏移,落在斜靠门边的吴文,后者同他比划嘘声手势,幸灾乐祸看眼前闹剧。
初夏身边都是什么人?
岳白缓慢后移,他并不担心门口两人真会打起来,先一步闪身,放轻脚步抵达会客室,抬手按下门把溜进去,却被身后异响吓了跳。
窗帘拉死,房间昏暗,就剩床头一盏微弱小灯亮着。初夏相对岳白来说本就瘦小,再加身体被薄毯盖住,蜷缩在床时背影甚至不比枕头宽,看得岳白视线乱飘。
“……”
多出个跟他分氧气的家伙,初夏还不至于迟钝到无视:“干嘛?”
只可惜他有气无力,仰头时被岳白捕捉到略咬出血的唇,牙印与血丝纠缠的痕迹印在他过分虚弱的脸,看得岳白沉默半天才想起来此目的。
“来了两个男的。”岳白补充:“在楼下闹事,都要打起来了,可能是来找你的。”
初夏躺回去,毛毯拉到头顶。
“就说我死了。”
“好的。”
岳白点点头,转身刚准备带上房门时:“你会在这里常住吧?”
“……”
毛毯一动不动。
如咽下颗定心丸,岳白差点没压住翘起的嘴角,他清咳几声下楼,连脚步都充满了底气。
结果拐角撞见大步流星的任辛树。
男人脸色阴沉,浑身所携的压迫感如山倒,搭眼望来时,每根睫毛都化为最锋利的刃。
岳白见的都是小打小闹高中生,他哪经得住此等威胁,停在楼梯半道默不作声,两秒回神偏移右脚挡在路中央。
两人一高一低,视线相对,岳白浑身血液翻涌,手指略略攥紧成拳,暗自盘算攻击对方太阳穴的胜算有多大。
“让开。”
“他说不想走。”
岳白急忙编了个谎话,他踩住下层台阶,稳定住身子,最起码在打斗过程中他能第一时间回击,而不是跟个瘪豆似一击毙命。
周围空气更为沉闷,岳白因换气胸腔剧烈起伏几次,他刚要再度修饰这个坡脚谎言,另一道脚步声自拐角来,吴文让开半个身子,露出岳夜明显精疲力竭的脸。
“别闹了,岳白。”
这还是岳夜当着外人的面,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岳白横在半空的手臂不自觉下靠,眼神略带受伤。
“初夏他不想——”
“那也是由初夏说。”岳夜单手撑住额头,先前被任辛树打到的手肘还在隐隐作痛,真不知一个商人哪来如此大的力气,他强打起精神:“监护人。”手指紧跟着指向任辛树。
男人什么都没说,视线甚至未落在他身上,仅是不耐烦抬手,扫了眼表盘时间,最后越过岳白肩膀落在那小门。
毫无攻击性,讥讽意味浓重。
顿时,一股难以描述的羞耻与压抑自岳白胸口翻涌:他不过是个成绩平平无奇的学生,就算想拯救初夏,别说感情陪伴,连最基本的物质基础都难以维系。
岳白脸颊火辣辣疼,他瞅见岳夜紧锁的眉心,眼下并非逞能的时机。
“你当什么盖世英雄。”
嗓音倦怠,带满不在乎冷笑,猛地戳中岳白敏感又脆弱的少年心。虽然说得没错,这么直白揭露,他还是稍稍有一丢丢……
“初夏?!”
岳白扭头对上初夏面无表情的脸,脚没站稳啪叽一滑摔个屁股墩,他顾不得揉,翻身半跪在地,瞪圆眼睛仰视他略显苍白的下巴。
后者咧下嘴,懒得搭理他。
“不闹了?”
任辛树停在原地,嘴角微勾,看清初夏雾沉沉眼底:“初夏。”
“我就说,你这次怎么突然喜欢出来,原来有了另外一个家,是不是?”
他语气咄咄逼人,初夏移开视线。
“回答我,初夏!”
看着少年苍白脸色与略湿的鼻尖,岳家两兄弟心底如刀割,岳夜碍于身份不敢轻举妄动,他摇头示意岳白禁止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
气氛僵硬在这里,在一旁的吴文看够了热闹,咳咳两声向前,越过任辛树与岳白,抬手揽住初夏肩膀,又稍稍将人往怀中拉。
动作之下,初夏踉跄踩住吴文的脚背,隔绝冰凉地板寒气,鼻腔满是他身上轻佻香水气。
是香水,还是古龙水?
初夏开始走神,他视野再次出现一团团乱麻,暗灰色漩涡遮掩面前每个人的脸,仅能看清这些人一张一合的嘴。
头好痛。
他想挣脱,不过能躲过任辛树强势态度的也就剩吴文,初夏没有其他选择项,正巧前者低头声音微弱:“今天不想回家,去叔叔那里,带你找点好玩的东西。”
说罢,后而扬起声音。
“我先前出差古城,给初夏带了几个小玩意,我带人回去看看。”
吴文接过岳白递来的拖鞋,弯腰帮初夏穿好,手指顺势揉揉少年软乎乎的发根:“跟我就不要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可吴文心里没底。
不过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任辛树那家伙最起码会收敛点吧?就算是养个孩子,也不见得处处把人关在家里。
“啊呀,你们这么围堵初夏,不知道还以为他犯了什么错。”说话间,吴文抬脚上楼,推开初夏待过的门。
在看清内里景象,他第一时间反手虚掩房门,扭头对阴沉下脸的任辛树笑笑:“初夏过年才成年呢,是不是?”
坦白来说,吴文先前只从任辛树含糊其辞的描述中,大概了解初夏不太健康的心理状况。
由于从未亲身经历,导致他以为还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想要夺得家长关注的手段。
眼下房间堪比台风过境般凌乱,雪白地毯隐隐有几处红点,再加那位心理医生始终捂着半边手,吴文无法掩住眼底惊讶。
——初夏咬的?
他也仅是在心中揣测,弯腰捡起初夏那件薄绒外套,顺势弹平衣摆,披在初夏没几两肉的肩膀。
“走吧,你叔叔同意了。”
吴文挤眉弄眼,生怕任辛树脑袋抽风拽住初夏,搞不好再让孩子受刺激,整个人挡在初夏右边。
这么一抱,他才惊觉初夏的羸弱。
可能是先前刚闹腾过的原因,少年没了多少力气,身子软得就跟没骨头一样。吴文都不敢使劲抱他,生怕用力就把人捏碎了。
“......”
吴文怀抱是一种不同于任辛树的暖意,初夏谈不上喜欢,也算不得喜欢,他自顾自沉默地迈下台阶。
与任辛树擦肩而过时,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异样自后颈向颈椎绵延,先前岳夜按住的部位泛起酸胀,初夏察觉任辛树呼吸猛地一重。
他不敢回头看。
直到坐上吴文的车,男人单手利落一打方向盘掉头,跑车启动时尾翼轰鸣阵阵,混合吴文掩不住的得意与欢呼。
“初夏!”
在人偏头时吴文前倾身子,额头压来,亲昵蹭蹭初夏肩膀:“开心吗?”
说话时,灰蒙天空裂开道金口子,阳光如倾泻落下,大片大片彩云自他身后铺开,模糊了吴文的脸部轮廓。
似乎也没想等初夏回答,吴文虚虚吹了长调口哨,单手戴好淡黄墨镜,一脚踩下油门。
“走,带你去找小哥哥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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