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娘。”刚才那个妇人又出现在后厨。
乌妍正坐在小木凳上洗菜：“欸。”
“跑一趟，去买打蒜。”妇人手里忙着清点账本，用下巴指府门的方向。
“好。”乌妍此时已做熟了工作，把菜过水沥干后，举起胳膊把篮子放到旁边的灶台上，再站起来，接过妇人递来的钱袋子。
“里面的钱花光也没关系，”妇人说，“用料好些。”
几头蒜还要多少钱。乌妍：“好。”
乌妍刚才又问了晤休一些话，知道现在是“乌太后”被砍头的第三年。当初自己死后，金在棠就主动离京去戍边，而近日逢他第一次回京述职，就被皇帝赐婚了。她还想问问乌家人和自己的情况，可是炭火搬完了，晤休被人叫走，她也暂且作罢。
出府门后，乌妍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香囊。
她其实一开始从那种疼痛感中缓过劲来，就发现有什么东西硌着腰，原来是香囊。
淡黄色的，绣着一枝海棠花。她翻来翻去，没见什么机巧，又打开来看，里面是空的。
她把香囊收回怀里。
乌妍记性不错，京街虽然铺子有所变化，但道路是熟悉的，市集的地点当初也是她和先皇一起定的，不是太远，但对于金府来说也要费些功夫。街上女子很多，也会出来做买卖，男女敢在外面并肩而行，估计几年前她颁下的法令也没作废。百姓衣着整洁，精神状貌良好，也许皇帝干得不错，不过京城里的人总归是富裕些的。
市集里人很多，但井井有条，每过几尺便有官吏管理。乌妍顺便打量过他们的行为状态，然后走向附近的菜摊。她尚会洗菜切菜，但挑菜就是另一回事了，只就近去了，跟大娘说要蒜头。
“几个？”菜摊大娘问。
“一打。”
“一个铜板。”
乌妍打开钱袋，结果倒出了一粒碎银。
……她把掌心里的银子往前一递。
大娘愣一下：“这，这我可找不开。或许姑娘可以先去买些别的东西。”
乌妍想起那妇人临走时说的那句“钱花光也没关系”，忽然猜测，也许对方是想让她把这些钱花在自己身上。
她眨眨眼，抬头，四顾着想找个散财地。
市集很拥挤，周围的人都在涌动，她跟着人流走几步，又忽然停下了。
一个黑袍打扮的身影静站在人群。
她眯起眼睛。他们就这样对视一眼，随后那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乌妍皱眉。
下一刻她直接蹬步而去，躲开或推开路人的身体，伸长手扳住对方的肩膀。
被她推搡的人开始骂她，可她来不及管了，一把将人拽回来，见他脖子上挂着一块黑石，便冷笑道：“好啊，我本以为几年前巫师就灭迹了，没想到今日又被我碰上了。”当年先皇沉迷巫师，导致朝廷与民间巫蛊之术盛行，一些巫师甚至聚敛大量金银，民不事田，官不胜职，所以乌妍扶持皇帝上位后，就将这些巫师统统送去私塾或者刑场洗心革面。
那人却笑了笑，开口：“如果人们的信仰不灭，巫师就不会消失的，娘娘。”
乌妍瞬间抬头，望着那五官普通的男人：“你是谁？”
“我什么都不是。”他说，“只是来确认您成功附身了。”
……她压低声：“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
男人说：“收命办事而已。您知道，我们巫师做什么营生。”
以命换命，并收取高额费用。
她顿一下：“有人拿命换我的命？”
男人点点头。
她瞠目片刻：“是谁？”
“这不重要，娘娘。”他说，“那个人希望您能好好重活一世，仅此而已。”
乌妍好久没说话。
“那个人究竟是谁？”她又问。
“与其纠结这个人的身份，娘娘不如思考将来的事。”男人说。
她手指施力，掐住他的肩膀：“说不说？”
“……娘娘，不要使用暴力。”男人吃痛地欠下腰，“对方不希望您知道更多。”
她抿唇，终于微微松手。
“……那，”她问，“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去哪里了？”
“她死了。”男人说。
乌妍：“……因为我？”
男人摇摇头：“是她自己的选择。”
乌妍刚要开口，男人看向她的后方：“娘娘您看，有人来寻你了。”
乌妍皱眉：“别打岔，我要把你……”
“喂，你怎么才来？”
“叫你呢。”
她肩膀被拍一下。
乌妍回头，确实是一个布衣男子。
“这边走如何？”那人低声道。
乌妍：“……等等。”她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刚才那个巫师已经趁机逃走了。她抬头，眼前只剩下市集里的人山人海。
“找什么呢？”布衣男子问。
乌妍深吸一口气，回头：“没什么，走吧。”
市集虽然人多，但有一个好处，便是各人管各人。
角落，那个男子先是皱眉，没等乌妍开口就是一顿皮笑肉不笑的训话：“比约好的日子迟了三日，怎么，忘了谁是真的主子了？毒发也不管了？”
毒发？乌妍想起方才自己那种痛苦的感受。
……刚才那个巫师说，“她”是自愿死去的。如果真的是毒发，如果“她”故意不在约定的时间去领药，那“她”可能是在今日下午熬药的时候，在无旁人发觉的角落里，坐在木凳上缓缓死去了。
乌妍沉下心，半晌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的脸。
她记性是好，但有些脸盲。当初为了把文武百官的面孔和名字对上，她背了四个晚上。
男子还在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爱上金大将军了呢……”
这语气。“小顺子？”乌妍脱口而出。
男子皱眉：“干什么？”
乌妍：“……没什么。”原来是皇帝的人。原来“她”也是皇帝的人。
“好了，”小顺子低着脑袋说，“这些天金将军有没有可疑的行为？”
乌妍皱眉低头：“婢女该死，金将军行事分外小心，婢女也不知该如何继续推进，请大人指点。”
小顺子“啧”一声：“书房，寝室，你多去翻找呀，已经这么多天了，你到底爬没爬上金将军的床？”他说着，居然还脸红了。
乌妍：“回大人，婢女正在努力。”
小顺子皱眉。
“罢了，金将军确实也只一心念着那个死人。”他嘀咕一句。
小顺子开始在袖中摸索，她才缓声问：“是乌太后吗？”
他瞥她一眼，哼笑：“不然呢？”
“两年前金将军敢违抗皇命带走那人的尸骨，独自戍守漠北，全朝野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不明说只是碍着他的功勋和军队，就你还以为只是清白的君臣之情？”他低头说着，手里终于从袖中取了一个小瓶递来。
“为什么之前我们送去那么多女人，只有你留下来，难道真是因为他喜欢你？”他递来小瓶，“蠢死了……这个拿回去喝了吧。一个月后午时三刻，老地方见。”
乌妍接来：“……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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