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帝王心意

文竹端着铜盆回来的时候,齐芙已经将金花水藏进袖筒中,端坐妆凳上。

“奴婢已探过水温了,娘娘尽管放心。”

文竹把铜盆放到妆台上,仔细收了一旁物件,又替齐芙卷起长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放进热水中。

先是指尖,后是五指,瞧着齐芙并没被烫着,才放心地将她一双手泡进去。

文竹仔细的很,又取了一方小帕盖在齐芙手背,这才起身转到妆台另一边,拉开小屉,取出一个圆圆铁罐:“等娘娘泡的暖和些,奴婢再替娘娘涂手膏。”

齐芙心里有事,并未听清她说什么,只瞧着她手里铁罐,微微点了下头。

一双手浸在热水中,薄帕盖着热气,实在有些舒服悠哉。只是这些悠哉,齐芙无心去享受。眼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发簪环饰还未卸下,方才中极殿前的情形又浮现眼前。

算着时辰,狗皇帝也快来了吧。

齐芙心里数着时间,想着前世今日,那时自己天真至蠢,竟以为魏杞泽既然与贞妃执手拈香,夜里定会宿在福元宫。如此想着,便欢欢喜喜回了延庆宫,让文竹麻利地替自己卸了钗环,只简单吃上两口汤饭,便去沐浴换衣。

本以为可以偷得空闲一夜好眠,却不知自己一番换衣清洗,却是为那禽兽提供了方便。

齐芙记得,那夜的自己心情大好,满心以为贞妃盛宠至极,自己很快就能得到皇上厌弃,滚去冷宫享清福。心情愉悦,以至于回宫之时,经过门口那位铁甲内卫时,齐芙头一回瞧他顺眼,于是大大方方朝他一笑。

眼看擦肩,突又善心大发,便低声对他说了句“今日天冷,内卫当心着凉”。

可一切好心情,戛然而止于狗皇帝出现那一瞬。红帐厚被下,生而为人的尊严被剥开,怨毒仇恨铺满床榻。

满心欢喜,只得凄惨寒夜皮肉受苦。

早该知道的,魏杞泽阴狠诡辣,满肚魔鬼心肠,若非玩得尽兴没了趣味,他怎会轻易放过自己?

如此境地,自己竟曾痴想能够活着离开。如今想来,当真可笑。

铜盆保热,回忆了一番往事,水里热气也丝毫未减。齐芙动动手指,知道狗皇帝此时已经在来延庆宫的路上了。

他阴晴难定,有时大张旗鼓的来,有时偷偷摸摸做贼一般来。齐芙指尖拨动盆中水,尽量将自己全部注意力放到水盆之中,好做出一副不闻窗外事,被悄然进来的魏杞泽吓一跳的姿态。

明知故问不好演,齐芙叹气,只能尽量瞪大眼睛看向自己双手。

很快,外间传来细微声响,似是椒图门环被轻轻抬起,又轻轻落下,于红木门板上轻叩一声。

文竹听着动静要去看,齐芙叫住她:“替我擦手膏吧。”

文竹把手膏放到妆台上,正要拿搭在手腕上的干净帕子去给她擦手,却听外间响起轻微开门声,随即,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响起。

“我来。”

大惊,手中帕子落地,文竹忙不迭转身跪地行礼:“参见陛下。”

魏杞泽掀开软帘,进了里间,眼睛一直盯着齐芙,看也不看文竹,便命她退下。

等文竹退下,外间大门关好后,齐芙忍着心头恐惧与厌恶,挤出一抹笑,做出要起身行礼的姿态。

魏杞泽上前几步按住她的肩,一歪屁股与她同坐妆凳上。

妆凳本就不宽,齐芙被他一挤,几乎是悬空坐着了。心里厌恶恐惧之余,又生出一份无言。

魏杞泽却没发觉这些细节,只坐在她旁边,卷起袖筒,伸手到铜盆中,握住齐芙的手。

“方才看完戏,本想留你,又因天冷,才先放你回来了。”

齐芙笑:“多谢陛下体恤。”

倒真是谢你关心了。

自冬至大雪后,齐芙一日比一日乖顺。魏杞泽将她一双手握在手心,摩挲她的手背,既因她突如其来乖巧温柔欣喜,又隐约觉得不安,觉得惶恐。

“朕继位三年不曾立后,膝下也唯有昭阳公主一女。贞妃她......”

魏杞泽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指盖上打圈,只觉她纤纤十指,指盖平滑饱满有如温玉。

一边抚摸,一边解释道:“她算有功,且朕无皇后,才让她一同拈香。”

齐芙牙都快咬碎,死命忍住将手抽出来的冲动,又听魏杞泽这一番解释实在奇怪,扬眉一笑,道:“陛下所思所想,实不必向齐芙解释。”

此话一出,被魏杞泽握住的双手只觉再被握紧,十指骨节交错挤压,生出钻心之痛。齐芙心内劝慰自己,此人是禽兽,只需顺着他的鬃毛抚平即可,切不必惹怒他,再让自己平白受苦。

心里想着,脸上也笑着,齐芙又开口:“齐芙谢过陛下顾念。”

“这几日实在忙碌,都不曾来看你,”听了齐芙乖顺答话,魏杞泽仅有的一丝心虚也坦然消失,干脆将她一双手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自己腿上,用龙袍给她拭水,“贪污案了结,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也空缺出来。朕已经拟了旨意,任你父亲去做左侍郎。”

阿爹?

齐芙有些不敢置信。前世贪污案了结,魏杞泽也并未升调阿爹去做左侍郎。而这一次,为何会?

魏杞泽看她怔住,只以为她是欢喜过甚一时呆愣,心里满足异常,出言与她玩笑:“你应当谢谢你宫里那位内侍,叫什么王之的。”

原来是因那日天禄阁中,自己所讲的故事。

齐芙微微欠身行礼:“齐芙代家父谢陛下隆恩。”

魏杞泽看着她,心头的不安惶恐越发被放大。虽将她一双手握住,却难以安心。

忆及那年马球场上惊鸿一瞥,自己被她明媚洒脱之姿牵引勾魂,却因当时境况不能求娶。直到登基后,自己想纳她为妃,便命人隐晦传话给齐恒中,暗示他将其女送进宫中。

可第一年,齐恒中之女病倒在榻,无法入宫。第二年,她又突染恶疾,数月不能行走。

到了第三年,自己的好脾气已消失殆尽,干脆随意翻了一篇齐恒中所写诗文,硬扣上一顶蔑视君王的罪名,将她阿爹兄长关进奉狱,亲眼看着她跪在天禄阁,眼中含泪连磕三个响头,只求自己开恩。

魏杞泽记得清楚,天禄阁中安安静静,她磕头之时,眼泪落到地砖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齐芙自愿入宫,只求陛下开恩,放我阿爹兄长一条生路。”

那一日,她是这样说的。言辞之间俱是苦泪,完全将进宫为妃侍奉自己一事,视作屈辱交换,万般无奈。

也从那日后,魏杞泽守着君主尊贵和帝王体面,无法再对她说出一个爱字。日日想见她,却日日被她冷脸灼伤,只能用最残忍最极端的方式,从她痛苦绝望之中,攫取一丝丝平衡快意。

“陛下?”

齐芙见他似乎出神,开口唤他。

魏杞泽从记忆中回神,望着眼前人,又觉往事已过,如今她肯和顺,于自己又何尝不是痴梦成真呢?

“芙儿,”魏杞泽从妆台上取下小铁罐,旋开盖子,取了一块手膏放到齐芙手背上,又两手合住她的手,轻轻将手膏化开,缓缓涂抹开,“前次说要赏雪,却因朝事繁忙未能成行。等到下次落雪,朕便带你出宫赏雪。”

又是赏雪!

齐芙无语至极,偏还只能作出一副欣喜神色谢过圣恩。

瞧着她眉眼含笑,魏杞泽心满意足,随着绵绵手膏化开,只觉她双手更加柔滑细致。

抚之爱之,某些旖旎心思也随着妆台烛火愈演愈烈。

“芙儿......”

齐芙听着他声音已开始迷离喑哑,熟悉的惊悚感觉浮上心头,胃里一阵反酸,喉头差点没守住呕吐出来。

尽管已做好了应对他的准备,可厌恶仇恨当前,齐芙很难坚持演下去。心里怨毒加重,手上也忍不住,借着手膏顺滑,悄悄从狗皇帝手心溜出来一些。

刚逃出两根手指,双手却被狗皇帝再度一握,紧接着,就是一道尖利划过,一抹刺痛。

齐芙低头,看见是他的指尖划过自己手背,留下细长血痕一条。

魏杞泽却没发现,仍自顾自陷温香软玉中,眼神之中生出侵吞意图,抬手将齐芙揽入怀中,要拥着她一同去床榻。

右手得空,齐芙捏紧袖口,唯恐那细长瓷瓶从中掉落。一边随着魏杞泽起身,一边寻着借口出去:“还请陛下稍等,容许齐芙先去沐浴。”

魏杞泽指尖探入她胸口,确实摸到寒凉一片。虽在心中疑惑这屋内地龙暖暖,她为何不得温暖,却也没多想,便放她先去沐浴。

齐芙得了出门喘气的机会,忙吩咐文竹替自己沐浴。等到热水满池,整个人都泡进水里后,方才紧绷的心,才终于得了缓释。

热气腾腾中,齐芙看见文竹要收走自己方才脱下的衣裙,忙开口叫住她:“文竹,衣裙先放这里吧。你去温一壶热酒,一会儿陛下要用的。”

文竹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便放了衣裙,留了小宫女守在门外,只身去膳房热酒。

皇上留宿,于延庆宫是头等大事。这边齐芙在浴房准备,外头宫人也全都忙乎起来,就连膳房那两位厨子,都守在灶台前,提前准备明日早膳。

王之本在耳房休息,却也被吵嚷声惊扰,便出门去看。一位粉裙宫女见他发愣,从他面前跑过时,出于好心提醒道:“今夜陛下留宿延庆宫,王内侍快去瞧瞧哪些地方缺值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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