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京1

待柳絮能够下地行走时已是来年三月,正是春光明媚,百花盛开之时。

将将准备启程林月明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当今的第四子—容亲王张元正。

“林大人散尽家财救妻之事京城可谓人人皆知,林大人与贤妻伉俪情深,羡煞本王。”容亲王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贵气。“林大人的遭遇圣上已然知晓,特秘遣本王迎林夫人与令媛入京。”

“圣上交付之事未有进展,如今又因家事惊扰王爷,臣惭愧。”虽然说这件事与几位皇子肯定脱不了关系,但传闻容亲王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有他在林月明完全可以放心柳絮和林悦怿的安全了。

“林大人尽管放开手脚去查,只要本王在一日,林太太与令媛必安然无恙。”元正深知这污糟事与老九脱不了关系,原以为他的手段也只是敲诈些钱财,却不想已经发展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若说圣上第一次废太子让其余皇子吃惊之余蠢蠢欲动,那么第二次废太子则坚定了众皇子夺位的决心,他们既然能合伙将不合意的人拉下来,就能合伙将合意之人推上去。

于是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朝堂百官,无不虎视眈眈。若是得遇明主,那便是鲤鱼跃龙门,可保子孙三代富贵。

但好斗之人眼里的自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里的将,从不把自己当作泉下三尺的白骨,又怎会敬畏害怕。

“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林月明匍匐在容亲王的鞋前,却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一行数人走陆路至文峰塔后,便弃车乘船,沿京杭大运河上京。

柳絮和林悦怿都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又害怕又兴奋。

三月真真是人间好风光,一路的花红柳绿直让人目不暇接。

柳絮和林悦怿乘坐的是两层漕舫船,上下两层共六个舱室,上层供柳絮和林悦怿等人起居娱乐,下层载有一应生活物品。除了谷雨以外,待柳絮行动方便又添置了一个擅长梳头的丫鬟红菱,以及擅长川菜的崔妈妈和她两岁的女儿苗苗。

虽说大船行使稳当,但水上始终不如陆地平坦,自上船以来柳絮便不准林悦怿看书,常拉着她到甲板上或欣赏风景,或晒晒太阳。

林悦怿觉得娘自从病过一场后,变得越发开朗随性了,脑海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比如现在,趁着船员们上岸采购补给的时机,柳絮便拉着林悦怿过一把钓鱼的瘾。

“白日里总是行船,夜晚又说不安全,可让我逮到机会了。”柳絮得意的说道。

“钓鱼都不够有意思,待咱们在京城落脚了就寻个庄子练习骑射,练好了咱们就去打猎。马上拉弓射箭,多帅气啊!”虽是有意带着悦怿多运动运动,但这些也的的确确是前世柳絮想去体验但没有时间或者没有精力的事。

古代的大家小姐不像柳絮的那些学生。从小学开始就只能在教室里度过阳春三月,假期和周末辗转于各个补习班。初中开始披星戴月,家长和老师言必谈及当地高中排名。高中更是点灯苦熬,仿佛整个人生高考就是最后一战。大学本应该是知识的殿堂,如今成了学生们人生旅途的短暂休憩地。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又开始新一轮的拼搏与冲刺。读书说学业规划人生规划,工作了谈职业规划薪资级别,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可悦怿即是幸运的又是不幸的。她生在富贵窝里,不需要每日为果腹而奔走,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研究她的热爱。但同时她又生长在封建礼教之下,明明拥有整个世界,可却将她圈在深宅大院里。

突然感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袖,柳絮这才回过神。“哇,好大一条鱼。怿儿你可真厉害啊!”新手保护期诚不期我。

林悦怿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钓鱼就能钓到这么大一条,虽然是红菱帮她拉上来的,但这也足够她欣喜了,再加上娘夸张的夸奖,更是激动的小脸红扑扑的,与以往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看是要空军了,柳絮把钓竿交给了一旁跃跃欲试的红菱。

“怿儿咱们去找崔妈妈把这条鱼拾掇了。”又对红菱道”注意着谷雨,别让她被鱼拉河里去。”

“不会的太太,我可有力气了。”谷雨握着拳头挺了挺胸脯,她读书不如姑娘,力气可不小哩。

但凡姑娘玩耍的,太太总愿意让她和红菱姐也去试试,船上的这几日又不用读书又玩的开心,对谷雨而言可算是神仙日子了。

崔妈妈见太太携姑娘进了厨房也不奇怪,实在是太太来得太频繁了,不但自己来还带着姑娘来,说是什么感受人间的烟火气。

这谢夫人和别家夫人太太不一样。她以前伺候过的夫人总是装扮的贵气又好看,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就是件旧衣服拿出去典当了来也够他们普通人家半年嚼用。平日里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丫鬟来厨房通传,一生都不会踏进厨房一步。

谢夫人长相上不算是她见过顶顶好的,但胜在眉眼疏朗大气,不笑时尽显威严,笑起来圆圆的两个酒窝又亲切非常,好在夫人是十分爱笑的。而且在衣着上虽穿戴齐整但实在朴素,发髻上也只有几根发簪点缀。

柳絮最是喜欢在饭点来厨房看她做饭,刚开始崔妈妈还不习惯,时间长了也能做到习以为常,更不用说太太偶尔会指点她做书中的糕点,像是蒸蛋糕、鸡蛋糕这类的她现在都得心应手,这些个新奇事物最合姑娘胃口。

“太太,姑娘。”崔妈妈起身行礼。又问“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同于在家里时总是林月明点菜,偶尔问问悦怿可有什么想吃的。出来以后柳絮直接让悦怿点菜,悦怿自己点的每一道菜她都会尝几口,偶尔遇到喜欢的还能多用点,一段时日下来脸上总算有些肉了。

柳絮不打算在读书和礼仪上指点悦怿,实质上她也指点不了。前世她就是升斗小民,礼仪仪态只能做到不含胸驼背。大学更是纯纯的理科专业,文学水平尚处于高中,可能对文学作品的解读和理解还不如悦怿呢。

贵族小姐的礼数和仪态就让悦怿去国公府耳濡目染,读书或跟着谢先生或请了女先生来家里教。她只负责给悦怿唯一的爱和最美好的童年时光,待悦怿长大之后则成为永远站在她身后的人,让她能自信的面对人生的每一个十字路口,果决的选择前进的方向。

“娘说川蜀烤鱼最为美味,今晚就做烤鱼吧!”娘亲最会描述吃食,她现在就想尝尝娘亲口中‘外皮酥脆,内里松软’的川蜀烤鱼。

“这鲈鱼新鲜,烤出来一准儿好吃。”又问“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

“我看妈妈还煨着汤,那就再做一道您拿手的祖庵菜胆和雪花鸡淖,汤就要小吊梨汤,甜点做牛奶小方再撒上厚厚一层椰蓉。”悦怿现在对于点菜已经是轻门熟路了。

“哎。”崔妈妈见柳絮牵了苗苗出去玩,忙动手开始准备。

姑娘点的菜是真不简单,光祖庵菜胆就要取整鸡、筒骨、猪蹄、火腿、排骨、鸡脚、干贝和花胶小火炖煮六小时以上撇去油脂过滤渣滓留金汤备用,再取菜胆,取够合格的一盘菜的菜胆需要二十斤左右的小青菜,接下来准备南瓜蒸熟剁泥。金汤回锅烧开汆烫捞出摆盘,后将南瓜泥下入汤中调成金色淋在菜胆之上方可上桌。

雪花鸡淖则是将一整只去掉鸡胸的老母鸡加羊肚菌小火炖煮四个小时以上,炖煮好的鸡肉只留撇去油脂滤过肉渣的高汤。再取鸡胸剁成肉泥,挑出肌肉筋膜装入大碗,分次加入炖煮好的鸡汤搅匀,加入少许盐、胡椒粉和适量的水淀粉混合均匀后备用。取四个鸡蛋清打发出鱼眼泡,加入搅匀的鸡肉糊并充分混合进行炒制。炒制的过程也极为讲究,锅中放入少许雪白的猪油烧至八成热放入鸡肉糊小伙迅速不停翻炒,为了保证这道菜鲜嫩爽滑雪白无暇的特点,期间不能有一点的糊锅粘锅,待凝结成块则迅速出锅装盘。

小吊梨汤的工序最为简单。再说那牛奶小方是每道一个港口取得新鲜的羊奶奶姑娘必要让做的,工序并不复杂,取羊奶加糖加淀粉小火搅拌成粘稠状装盒取河水镇凉,加入椰蓉防粘后切小块装盘,软软糯糯,奶味浓郁入口即化,最是受小孩和女子欢迎。

像这种小甜点,柳絮总会装上几块送给主人家。林月明没有告诉柳絮容亲王的身份,只说是船主人家。柳絮便也做常人相处,总在饭点送些工序简单胜在新奇的小吃食过去。

容亲王收到后嗤道:“到和他兄长一样是个爱瞎折腾的。”可却将一碟子牛奶小方吃尽了。站在旁边伺候的大太监心里暗道,这谢家好歹有个让王爷不那么讨厌的人了。

川蜀的烤鱼总少不了一点辣味,即使催妈往里加的辣椒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仍就将悦怿辣的脸颊通红,汗珠直流。

“若是觉得辣就别吃了,小心一会儿胃该不舒服了。”柳絮也觉得辣,在这儿小半年没有接触辣椒,她对辣的敏感度提高了。

“娘,我可以吃鱼肉的,鱼肉不算太辣。”林悦怿擦着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水,仍坚持把鲜美的鱼肉送入口中。

悦怿往常的饮食均是轻调料重食材的本味,虽然精致但的确很难让人食欲大开。柳絮寻思这几日悦怿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偶尔吃点口味较重的烧烤这类的也没有问题,果然六七岁的孩子就没有不喜欢烧烤的。

烤鱼外焦里嫩,热气混合着椒麻的鱼香直扑口鼻。色泽金黄、鱼皮微焦,黏在鱼身上的花椒粒是香味的元凶,辣椒面更是催促唾液分泌的点睛之笔。一口咬上去,表皮酥脆的碎裂声清晰入耳,混杂着鱼肉里汁水的因为挤压发出的轻微声响,的确十分诱人。

但柳絮还是高估了林悦怿的身体承受能力,出了一身汗的悦怿被河风一吹晚上就发起了热。她和红菱轮番用温水给她擦手擦脚,又用冰毛巾冰敷额头都没有效果,崔妈妈只得起身熬了常备的风寒药材喂给昏昏沉沉的悦怿,折腾到午夜悦怿才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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