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嫌弃
单璟并未想到,他为珍娘精心准备的生辰,竟会是这般情景结束,自下船后一路送她回水井巷,珍娘的话很少,脸上虽说还带着笑容,但并未直达心底。
到了珍娘家院门,单璟突然叫住珍娘,
"珍娘,你……"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和担忧,仿佛在斟酌着措辞,但犹疑了半晌,最终到嘴边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珍娘拉着珠娘,站在院门口,浅浅一笑:“单二,你不用道歉的。”
单璟依旧懊恼:“可是……”
珍娘揽着珠娘,并排站在门口,她摇摇头打断单璟: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而且明明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今天我真的很开心,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办这样隆重的及笄礼。很感激你为我准备的那些,已经叫我无以为报了。”
单璟缓缓松了口气:“你不用客气,这都是我……我愿意的。”
他语气顿了顿,像是压抑着什么,沉了口气才继续道:“这些,都不算什么。你忘了,你曾救过我的命。”
“谁承想却却害你掉到水里。”
他看着珍娘,眼神里满满都是关切。
珍娘垂着眸,避开他直视的目光,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还有月灵,你也替我谢谢她。”
“好。你没事就好。”
单璟有些不舍,但他也知道该走了。
“你先进院,我再走。”
珍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咽下嘴边的话,领着珠娘转身回了院子。
往日不知他心思只当他如弟弟,如今确实是该拉开些距离。
只是今日她着实提不起心力来,且等来日了,时日长了他总能明白,她跟他根本没得可能。
珠娘仰着头看着珍娘,他向来聪明可也猜不透阿姐的心思,以阿姐往日的性子,落水这种事根本不会让她这样心情低落,定是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阿姐,你等我一下。”
珠娘突然站住脚,从珍娘拢着他的臂膀里钻出来,扭身往院外跑去。
出了院子,他叫住要上车的单璟,
“单二郎君,我有句话跟你说。”
单璟回头,珠娘还没到发个儿的年岁,站在院门口小小个子,却仰着头一脸严肃。
他并没多想,只当她是替她阿姐传话。
“你说。”
他从马凳上下来。
“今日谢谢你为我阿姐做的。不过你定要把账目记好,且都算是我欠你的,等我长大了,定会把今日的还给你。”
珠娘跑出来,珍娘不放心跟了几步,正好听见他如是说。
珍娘依在院门内侧,默默的笑了。
回了家,她先哄着珠娘睡了,自己却不想睡,便在堂屋点了只蜡烛,随便拿出些女红来做。
前些日子珠娘淘气,打闹的时候弄坏了衣裳,她又忙着做桃花酿,还没给他补。
珠娘弄坏的位置在手肘,是他不小心摔倒了,在地上磕出来的,珍娘原本说要再给他做一身,珠娘却说要留下来。
珍娘女红技术一般,但这种缝补还能应付,一针一针将破洞的地方补好,并没花多久时间。
将珠娘的衣服叠好,又找了别的活来做,好像手里忙些事情,心就没那么乱。
晚上的一幕,就如同被摄像头定格一般,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闪现。
自古文人最讲气节,从竹林七贤到前朝大儒,都把气节和风骨当做至死不渝的信念追求。是清流文人们标榜自身的规训。
不媚权贵,不迎流弊,士可杀不可辱,清高自洁宁折不弯,是文人士族最高的德行。
他那般的人,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必然志向宏远,陈在三皇子身下被如此羞辱,只会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他却依旧选了这条路。
珍娘瞬间好像懂了,懂他的眼神为何永远那么沉寂,那寒潭般幽邃的眸子里,定然埋葬着他人未能察觉的隐忍和压抑。
她只是觉得心口钝钝的疼,被人重锤了一拳那般。
不知不觉夜都深了,巷子里传来打更的声音,竟过了亥时三刻,再有一个时辰,她十五岁生辰便过了。
又坐了一时,屋外依旧什么声音都没有。珍娘不知道她还再等什么。
随便披了件衣服,她举着灯烛推开房门,院子里死一般寂静,一分一毫的声音都没有。
站在院子里,天空中连半片月亮都没有。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有些失望,还是遗憾?
仰头望向漫天的繁星,珍娘理不清内心的感受,与其说是失望,更多的则是心疼。
该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撑着他忍下那般屈辱的。
初春的夜里依旧带着寒意,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不觉有些冷,珍娘拢了拢披着的衣服,裹得更紧些。
手里的蜡烛已然就要燃尽,巷口再次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子时了。
珍娘将手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烛火吹熄,轻叹了口气,彻底死了心思。
也不知道是因为站的太久,还是夜色太凉,双腿麻木的几乎站不住,她不过轻挪了一步,便酸软的差点要跌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
珍娘猛的回头。
暗夜里着实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些许熟悉的轮廓。
珍娘小声而欣喜的惊呼:“是你。”
唐珏扶着珍娘的胳膊,等她完全站稳了才松手。
珍娘却顾不上腿上的酸麻,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来,将刚吹熄的烛火重新点着。
他同往日一般打扮,仍旧是那一身暗黑色的长袍,只是没穿披风。
“夜都深了,怎么还屋外站着?”
唐珏突然开口。
当然是等你。
珍娘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可最后话到嘴边,反而又咽了回去。腿脚已经恢复了知觉,她举着烛火引着他往正屋走。
“是怕我食言?”
“没有。”
珍娘摇头,她从未怀疑过他的信用,她只是心疼他的处境。他来她高兴,不来她也不会怨怼。
落水那一刻,她和他曾四目相对,可她却没有勇气问他,是否认出落水的那人是她。
或许装作从未有过那一眼,更好。
珍娘思忖着,唐珏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瘸一拐的在前引路。
“可是落水时受伤了?”
珍娘刚下定的主意,猛的听他如此说,心弦忽的一紧。
“你,”认出来我了?
她回头看他,却见唐珏黑色的眸子正看着她,眼神中明明淡然无波,可当珍娘的视线再次同他接触时,她却像被烫到一般,忙不迭的移开。
她嘴角扯出一个快哭了的笑容:“就…刚刚站的太久,腿酸了。”
唐珏却突然笑了,他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眼角飞起淡淡的笑意,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滤下一道灰色的影子。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主屋,一如往常般,他坐在往日的位置,珍娘给他倒了茶水,重新又换了新的灯烛摆上。
待她在桌边坐下,却见桌上多了一个锦绣盒子。
唐珏把盒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说好要来同你过生辰,却被事情耽误了,好在还没错了时辰。”
他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羞愤的语气,但落在珍娘耳边,每个字都像一根针一般。
他是怎么忍的下的。
“送你的及笄礼物,看看,可还喜欢。”
珍娘从桌上拿起盒子,长方形的,分量不重,打开来看,里边装了一根极漂亮的玉簪。
整根玉簪通身翠绿,尾部用极精湛的技艺雕琢成玉兰花的形状,花瓣舒展栩栩如生,花心处镶着一颗小手指粗的白珍珠。
“这,这太贵重了。”
自打来这个世界,她并未见过太多奢华的首饰,也不知道这样的玉簪价值几何,但她却知道,能把玉石雕成如此精致,必然需要极其精湛的手艺,这般技艺的首饰,定然价值不菲。
她不愿用他牺牲至此换来的钱,只给她买一根并无大用的首饰,太不值了。
“大郎君,不用为我破费如此,你,你还是退了吧。”
珍娘盖上盒子,递到唐珏面前。
“你不用送什么礼物,你今日能来,我已然极高兴的。”
说着她朝他笑了笑。
唐珏看着她手里的盒子,一丝苦涩的笑一闪而过,
“你且拿着,放心好了,这不是我拿他的钱买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珍娘以为他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
唐珏却不等她说完,“说起来,这还是从单璟那里抢来的。”
不知道回想起什么,他嘴角又往上翘了翘。
珍娘有些惊诧:“你认的单璟?”
“自然认的,几年前还没上京时,我与他曾同在一名老师下求学,如今几年过去,他一如当年的性子。”
“那怎么……”还抢玉簪?
唐珏笑着继续说:
“为了这根玉簪,他同我在麒麟楼打了半宿的擂台,若是以往我便让他了,可这次却不行。”
珍娘垂头看向锦盒,想不到这便是麒麟楼灯谜最后的彩头,那根卢子冈的白玉兰嵌珠翠玉簪。
正元节单璟同人在麒麟楼争灯谜,为了便是这根玉簪,偏最后一局输给对方,这些她都知道。
后来她看到唐珏从麒麟楼出来,猜到最后赢了彩头的人是他,却没想到竟是为了她。
“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干净的礼物。”
唐珏声音低沉,似是压抑着什么:“你莫要嫌弃。”
我才发现昨天居然没更新,存稿忘放了o(╥﹏╥)o
今天二更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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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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