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07唐家人

珍娘视线扫过,只见唐夫人似睡似昏,身下连个像样的垫子都没有,几块破囚衣铺在草秸上,便是供人休息的床。

头枕方向的墙边,搁地上摆着两个缺口的瓷碗,一个盛着半碗汤水,一个盛着黑乎乎的药汁。

这种场景,叫人心疼的如同在油锅上煎,滋滋的疼。

当年父亲去世,叔伯为了争夺家产把她和娘亲赶了俞家,娘亲带着她走投无路时,是范姨顾念着和她娘亲幼年的那点情谊,伸手相助,才给他娘俩一处息身之地,便是后来娘亲病没,亦是得了范姨照应,她才能安稳长大。

明明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遭这样的难。

珠娘伏在娘亲身上,连着哭喊了好几声,唐夫人这才悠悠转醒。

“你……你是……琛儿?”

她眼神昏黄,连说话都费劲。

“是我,阿娘,是我。”

见娘亲醒来,珠娘再也压抑不住,头埋在她怀里,哭的像只走丢的小兽。

他二兄跪坐在一旁,先是想拉开他,试着拽了几次,最终还是同他一起默默流泪。

唐太傅长长的哀叹一口气,也忍不住用衣服擦拭眼角。

一家人看了又看,哭了又哭,珍娘站在一旁,默然垂泪了许久,才压下满心酸楚,劝慰道:

“珠娘,快别哭了,范姨还病着,哭多了更不得好。”

“如今只要人都或者活着,总能越来越好。”

打从进了这牢房,珍娘一直未曾言语,这时她站出来劝慰,唐家人才勉强从伤痛中脱离出来。

唐太傅唐二兄并不认识珍娘,倒是病中的唐夫人,细细辨认了一会儿,才犹疑着问:

“你……你可是……珍娘?”

“阿娘,如今她是我阿姐。”珠娘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回身拉过珍娘的手,把她拉到娘亲身边。

珍娘就势跪坐在一旁,“范姨,是我,你可还记得我?”

唐夫人上下打量着,努力辨认她以前的模样。

“我记得你,好孩子,你如今可好?”

珍娘眼圈忍不住又红了,都到了这个地步,范姨还不忘关心她。

“好,我们都好。”

忍着泪,她频频点头。

许是见了幺儿,唐夫人的精神好了一些,又就着珍娘带进来的吃食,喝了几口汤水,慢慢的逐渐能坐起身来。

在唐夫人的介绍下,珍娘分别和唐太傅、唐二兄见礼。

唐太傅是长辈,珍娘顺着唐夫人的称呼叫叔,唐二兄比她大两岁,同珠娘一样单字为名,叫唐瑾,因比她大,珠娘便顺着珠娘也就是唐琛叫他二兄。

见完礼,又互道了分开后的经历,众人的情绪总算平复下来。

“我不敢让琛儿以真面目示人,只因他当初被人牙子拐走,差点被卖到小倌馆里,我便叫他扮成女娘,又给他起了珠娘的名字,充作我的阿妹。”

唐家人样貌不俗,当初唐家未出事时,唐家长兄的风姿声名远播,谁能想到一朝有事,竟有人把念头打到唐琛身上。

从人牙子手里救出唐琛,珍娘害怕还有人把心思动到他身上,索性给他换了身份名字。

幸好唐琛年岁不大,样貌清秀,便是扮做女娘也毫无破绽。

只是这世间都以男子为尊,让郎君扮成女娘,只怕往后被人知晓了招人诟病。尤其是唐家这种清贵人家,更是看重礼法。

“我知男扮女装有损琛儿风骨,只是当时我别无他法,还望唐叔、范姨恕罪。”

珍娘敛衣福身,满怀歉意。

“珍娘何罪之有?想当初我唐家突遭大祸,无人幸免,只留下他这么个几岁孩子,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若不是你,还不知道琛儿被卖到哪里,不知道会遭什么罪。更甚者,可能连命都丢了。”

唐太傅摇着头,不置可否。

唐夫人也拉过珍娘的手,“没有你,他能不能活着来见我们都未可知,好孩子,范姨谢你都不及,怎么会怪你?”

“唐家摊上这种事,多少亲朋好友都恨不得断了联系,就算是他阿姐……”

丰朝律法,非谋反大罪罪不及出嫁女,唐家被抄后,主家满门落狱,奴仆尽散,除了不及年岁的唐琛,唯一毫发未伤的,便是唐家已出嫁的姑奶奶唐琼。

想到那日她带着珠娘投奔琼娘的景象,珍娘敛了敛视线,想来两处应该是一样的,这半年多,琼娘多半是没来过。

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俗人,明哲保身的道理她自然理解,只是唐夫人还在病中,实不该叫她再添几分愁怨。

“范姨,”眼见着唐夫人提到伤心处,珍娘反握住她的手。

“您莫怪琼娘,事发之后我也托人找去过,托信的人回来说,琼娘被夫家带着外放去了远处,走的时候竟不知家里变故,想必等她知道了,再想回来也是极难的,如今该不知有多惦念着。”

珍娘说的是托词,唐夫人又如何不知道她说的是托词?

便是她说的是真的,琼娘若有心要照应家里,又怎可能半年多音信全无?十个多月,唐家人在这监牢苦熬着,往日的亲友又曾出现一个?

到头来第一个看她们的,却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娘。

若说唐家对她有恩,就那点几十两的安家银子,怎比得上她救下唐琛?怎的就让她记了这些年?

一想着她还不过十几岁未及笄的小女娘,还要带着几岁的孩子讨生活,即便如此,她还能攒下银子照应牢里的他们。

拉着珍娘的手,唐夫人满心的喜爱和感激。

“范姨,你不用担心我和珠娘,如今我在阳金河租了船,在河上卖卖酒水小菜,这阵子外边办重阳会,卖了不少酒钱,等我攒攒,就能供珠娘上学了。”

“托的房东温老爷的面子,教书先生虽比不上唐叔,学识也是不错的,往年他还教出过进士的,而且也不迂腐,只要束脩缴足了,女郎他也收得。”

为了宽唐夫人的心,珍娘捡着说了好多好消息给她,也不知是得知小儿子安全放了心,还是珍娘宽慰的原因,亦或者身体太疲累,唐夫人竟被哄睡了。

这之后没多久,便到了结束的时间,临走前珍娘才从唐太傅嘴里得知,现如今唯一没有消息的,便是唐家那位18岁便连中三元的大郎,唐珏。

据说原本是要从京都一道押送回阳金的,但直到唐家人都关进阳金牢,也没见到他人,这之后更是再无消息,生死不知。

唐夫人的病,一半儿是监牢条件艰难,另一半便是为了这两个没有消息的孩子。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如今生死不知。

如今小儿子安危已定,那便只剩下最后一个。

“阿姐,我们要到哪去找长兄?”离开阳金牢后,在回去的路上,珠娘迎着头追问,“真的要去京都吗?”

珍娘摩挲着他头上毛茸茸的辫子,不由间又想起朔阳楼那晚,那个风姿卓绝的郎君。

那样芝兰玉树的一个人,就这样烟消云散了。唐珏若是还在,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那般模样。

人是要找的,那样一个人的生死总要有消息。

只是要想去京都,还是得有银子,可眼下处处都是花银子的窟窿。

她还得想想更多挣钱的办法。

从阳金牢回来,珍娘又去了一趟陈狱官家,除了新酿的好酒,还送过去十两银子。

虽说唐家人是要犯,狱卒不会轻易让他们丢了性命,但要说会好好给唐夫人医治,那自然不能。要想叫唐夫人病好的快些,还得是在外边找个好郎中。

至于其他的,天下的难事很多,但能用银子解决的都不算难事。

转眼来到九月下旬,阳金城连下了三天秋雨,寒气越来越重,阳金河上游玩的人少了许多,珍娘卖酒菜的生意也渐渐冷清起来。

虽然冷清,但因老主顾们都还照顾,珍娘总还能挣上几个,攒钱是不能的,维持她和珠娘生活倒是可以。

但要花钱的地方着实有些多,珠娘的束脩、范姨的药费、牢里狱卒的打点……

斟酌一番,珍娘还是决定,拿新做出来的烈酒试试。

往日她的主顾要么是阳金河上的渔人,要么是河上的游客,这次她却打算换换目标。

相比浊酒的便宜,清酒的绵柔香醇,烈酒辛辣刺喉的口感最能激荡心肺,如此生猛的冲击力,阳金河上那些船工们应该最喜欢。

毕竟这越来越冷的冬夜里,一口辛辣刺喉的烈酒白酒下肚,便如暖呼呼的一团热火,可以驱散河上冰寒的冷意。

只是相比清酒,烈酒总更难叫人接受些。

第一天,她只卖出了一壶,第二天也不过卖了两壶。接下来一连三天,合起来都没能卖完一坛。

便是粗犷的船工,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烈酒辛辣的口味。

珍娘不急。

又过了两天,大概是口碑逐渐传开,烈酒开始卖的越来越好,一坛酒一日便可卖完。

这天傍晚,她划着小船经过一艘大船时,被船上的人叫住了。

“喂,是最近卖烈酒的俞娘子吗?”

她认的这船,阳金河上无人不认得这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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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金小酒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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