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走进书房的时候，裴简之正神色自若地把玩着串珠。
“先生。”
裴简之抬起头来，“让你给裴萱找的礼仪学校找好了吗？”
李叔心头一沉，“先生，您知道的，那所谓的礼仪学校……”
“无妨，过段时间便送她过去。”裴简之恨恨地将串珠甩在一旁，“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如今，连这样一个小丫头，也可以对我亮爪子了。”
“那夫人那边，该怎么交代？”
“就说送裴萱去礼仪学校进修，封闭式管理。”
“是。”
李叔轻轻拢上那扇门，心中却满是犹豫。
那所谓的礼仪学校，不过是用来处理豪门阴私的地方。在那些孩子还没来得及伸展爪牙的时候，便先一步打断他们的腿脚，拔掉他们的舌头，在精神上彻底击溃他们。
李叔曾见过这样一个孩子，终日畏畏缩缩地躲在屋子里，就连别人扬一下手也会害怕得颤抖。
那样的地方，吃人不吐骨头。
想起裴萱刚进裴公馆的时候，小小一个，会甜甜地喊他“爷爷”。虽然后来她亲近夫人，因着先生的关系不再与自己交心。但李叔打心眼里，是把她当作孙女来疼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不知自己该怎么选才是对的。
日子终究在李叔的犹疑里，滚滚向前。他也终究认清，在这个家里，不论先生如何信任，他终究是个下人，不该去管主人家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的愧疚感便越发浓重。
最终还是到了送裴萱去礼仪学校的那一天，裴简之同温媛和裴萱讲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
裴萱虽察觉他并不对劲，可由于常年学校、裴公馆两点一线，未与外界过多接触，并不知晓他打的是怎样的算盘。再加上，那委托寻人的车夫已有了些线索。现在贸然得罪裴简之，只会将自己的自由时间压缩得彻底。
裴萱终究还是答应了。
看着汽车驶离裴公馆，她心中突然闪过不详的预兆。
“等等。”司机停下车子，看见是李叔站在路口，忙谄媚地接他上车。
“这是小姐第一次去礼仪学校，我不放心，亲自来送送。”李叔解释道。
裴萱见他也有些吃惊，可两人坐在后座不发一言，倒显得气氛更加凝滞。
直到车子停在礼仪学校的门口。
西式风格的建筑，恢宏大气的校碑，令裴萱放下心来。
李叔将她送到门口，“小姐，在学校，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裴萱应了一声，却见他依旧立在原地。
“小姐。”
“嗯？”
“让李叔抱抱你，可以吗？”
裴萱的眼皮跳个不停，“自然可以。”
借着拥抱的名义，一柄利刃和一沓钞票就这样放进了她的书包。
“再见，小姐。”
“再见。”
这是李叔平生第一次违抗裴简之的命令。
越往前走，便越发觉得这里的不寻常。偌大的校园，此刻安静得有些可怕。纵然是在上课期间，也不该一点声音也没有。
裴萱立刻警觉起来。
今日的李叔，为何那样反常呢？
他的最后一个拥抱，究竟是想提醒自己什么？亦或是，借着拥抱的由头为自己送些什么呢？
她伸手摸了摸口袋，并没有什么异常。
裴萱抬起头看了看前面的引路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摸了摸书包。
果然。
指尖触及那冰凉，裴萱迅速冷静了下来，故作羞怯的模样道：“老师，我可不可以去上个厕所啊，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那人不耐烦地一瞥，温言道：“当然可以了，裴萱小姐。”
“谢谢老师！”
她说着，任由那女人将自己引入厕所。
裴萱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反锁了房门。
她动作敏捷地推开窗户，四顾无人，将李叔留给自己的东西快速地埋在土坑里。
回去时，正听见门外传来催促的声音，裴萱佯装力竭道：“老师，对不起，我有点拉肚子。”
屋里一阵水声，指尖的泥土便消失无踪。
木门打开，裴萱不好意思地从屋里探出一个脑袋，“老师，我好了。”
女人见她怯怯的样子，嗤笑了一声，“那走吧。”
穿过狭长的走廊，终于来到整栋大楼唯一一个充盈着阳光的屋子。裴萱微微抬起头，便看见在那木质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穿一身素色旗袍，笑容和善，嘴角还有小小的梨涡。
看起来，倒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
“你好呀，裴萱同学。我是这里的校长，你可以叫我晚清阿姨。”
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为她踱上了一层金辉。
那真是，极柔和的美。
“晚清校长好。”裴萱甜甜地唤了一声。
晚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亲自带她去看住宿的地方。
一双柔软温热的手，包裹着裴萱的手指，莫名地叫人安心。
裴萱却不敢放下警惕。
“晚清校长，那以后，我每天还可以回家吗？”
“自然不可以啦。”晚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礼仪学校是全封闭式教育，你需要的日用品和衣服，我会联系你家里的人给你送过来的。”
“那……”裴萱眼眶红红的，“要是我想家了怎么办？可以给家里打电话吗？”
“乖孩子，只要课程及格了，就可以回家了。”
“好的，晚清校长，我一定会努力完成学校的课程的。”
她握紧拳头，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晚清看她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礼仪学校，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去的吗？
好孩子，进了泥潭，就该乖乖陷入污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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