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梁若鸢摸出块麦芽糖塞给她,“去叫孙婆婆。”
屋内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粗布短打的糙汉子抄着擀面杖、锄头、铲子冲出来,却在看见聂未晨的飞鱼服时齐齐后退。
孙婆婆满面皱纹,拐杖拨开人群,往地上一杵:“都愣着干什么?!救人!”
几个糙汉将聂未晨抬进了厢房,把他放在了竹榻上,梁若鸢撕开他后背的里衣,围观的百姓齐齐吸了口气,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纵横交错的鞭伤之间,三道伤口泛着黑色,渗出紫色的血……
“化骨散……”孙婆婆沾了药的手停在半空:“这毒……老婆子只在二十年前的白莲教见过……”
燕十推门而入:“东厂的人都过来了。”
聂未晨强撑着起身:“回府,不能连累这些人,曹玉的狗饿了太久,饥不择食……”
梁若鸢将他按住,冷声道:“你们护送百姓从地窖里走,这里不能留人了,把他们送上……回往扬州的商船。”
聂未晨眸中一寒,门外灯笼忽然熄灭,东厂番子踹开了院门,梁若鸢将燕十推向地窖入口:“快走。”她冲出门外,手中攥了一把铜钱。
“公公夜闯民宅,”她指尖一弹,铜钱在高顺脚边钉了半圈,“是要搜脏……还是索命呢?”
暗处忽然传来机括响声,数十支竹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番子们慌忙躲避,聂未晨从窗口翻出,绣春刀架在高顺颈前:“曹玉没有告诉你……”那刀锋在他颈上压出一道血线,“锦衣卫的暗桩,动不得?”
门外火把亮起,蓝羽带着锦衣卫将院子团团围住,张五和陈白瓷站在他身侧,陈白瓷笑意嫣然:“夫君,妾身奉旨前来,来接你回家。”
蓝羽将扑上来的番子一刀斩下:“高百户就是这么教手下的?”
高顺往后半步,聂未晨的刀跟得更紧了些,他怔怔笑起来:“误会,误会,咱家以为聂大人是逃出来的,原是陛下亲赦,那便是误会了。”
墙缝里一双褶皱满布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线:“阎王爷护着梁姑娘呢……”
“我们是不是救了阎王爷?”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抬头看向身旁壮汉,几个壮汉低声笑了笑,再次将竹箭上了弩。
聂未晨握刀的手渐渐发颤,梁若鸢上前将他扶住:“走,先别管,瓦剌人要紧。”
武库方向火光冲天,锦衣卫将东厂番子逼在墙角,高顺捂着颈上伤口,面色青白变换。
破落院墙后黑影幢幢,机括声断断续续,锦衣卫寒刃合围,蓝羽负手往前,冷声道:“高百户,夜深露重,何必扰民?”
马蹄声至,随后赶来的锦衣卫缇骑腰系北镇抚司牙牌,劲弩铁箭直指高顺一行人。
高顺咬牙后退,斜斜睨着聂未晨冷笑:“蓝佥事,你可知今日是谁下的令?”
蓝羽淡淡挑眉,轻轻一挥手,几支铁箭发出短促的尖鸣,东厂番子应声倒下,高顺肩胛中箭,踉跄跌跪。
“我家大人只为回府,此乃陛下亲准,高百户若在纠缠,曹玉其实也不算什么东西……”蓝羽刀尖指向他,“他敢抗旨不成?”
高顺跪地不起,眸中狠毒,四肢却未敢擅动,锦衣卫将聂未晨等人围在中间,脚步声和马蹄声混杂着兵刃寒响,往聂府方向渐行渐远。
燕十偷偷带着百姓从大功坊地窖潜出,沿着暗渠边的窄路直奔码头:“你们先前便帮过我们,如今东厂换了人,若知晓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
程墨亭一袭蓝衣飘落在商船上:“所以跟我走,我来安顿你们。”
燕十带头停下,程墨亭衣袂飘飘,两人对望片刻,燕十拦住身后百姓的手一点点放下。
桅杆下,商船“老板”青衫冷面,目光扫过众人,嗓音沙哑低沉:“走吧,我家的船,无人敢查。”
民宅一带燃起了大火,红光与武库方向的火光相映衬,城中隐约传来“走水”的喊声。
燕十抱拳道了声谢,早前收留过他的张大哥狐疑着挤上前来:“大人,这……可信?”
“程老板是扬州最大的茶商,乔姑娘既让你们随他去,定是没错的。”
燕十蹙眉说着,看向漆黑的官船,却见程墨亭扇面黑莲隐现,一时又没了底。
程墨亭摇了摇扇子,忽然停了动作:“你们多多少少也拿了某些人的银子,再不走,就要死在这里了,不如跟了我的船,搏一线生机?”
张大哥回望一眼漫天的火光,咬牙道:“走!”
百姓皆往穿上走,程墨亭一侧唇角勾起,与桅杆下的人对了眼色,转身掠向燃烧的武库。
聂府主屋软塌上,梁若鸢将聂未晨身上不合身的飞鱼服解下后扔了出去:“敢在诏狱里动阎王爷,曹玉活腻了。”
聂未晨后背鞭伤遍布,三道泛黑的伤口有紫黑毒血不断渗出。
“化骨散……”梁若鸢回到榻前,接过张五端来的水,眉心拧紧。
“东厂的刑具上都淬了毒。”聂未晨趴在榻上,声音虚弱低哑,“曹玉和程墨亭……许有勾结。”
梁若鸢命锦衣卫取了烈酒给他擦拭伤口:“你怎么知道?万一是曹玉别的地方弄来的呢?”
他猛地爬起来,身上血酒混合在一起,顺着脊背流到软塌绣虎的锦垫上:“你就那么信他?”
张五默默转身,捂了黑狗的耳朵:“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他从窗外扔进去一个药包:“二位,陈小姐给的,说是能暂缓毒性。”
他偷偷瞄了眼榻上两人,躲到墙后,补充道,“陈小姐还说,蓝佥事已去查武库了,让聂大人……安心养伤。”
聂未晨轻笑:“她倒是会操心。”
梁若鸢拾起药包打开,指尖捏碎了药草,狠狠按在他黑色的伤口上。
聂未晨“嘶”了一声,痛觉从背后爬了一身,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谋杀亲夫?”
“是兄长。”她冷笑一声,放轻了动作,“朱厚照到底知道多少?”
聂未晨任由她推搡,转过身去,低笑一声:“怎么,怕了?”
梁若鸢在背后剜了他一眼:“我怕你演得太投入,真把我当妹妹了。”
他忽然反手一捞,环住她的腰往怀里拖,低头轻声道:“那你演妹妹演得这么乖,是不是该叫声‘哥哥’听听?”
梁若鸢用力推他,聂未晨侧身避开,两人翻下了软塌,在厅室里过了几招,他眸中一狠,将她反剪双手抵在案几边上,呼吸拂过她耳后:“别闹,府里有眼线。”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气愤道:“松手。”
聂未晨低笑一声,没松,凑得更近了些:“叫声哥哥就放了你。”
梁若鸢狠狠踩在他靴尖上,趁他吃痛,瞬间挣脱,抬手便是巴掌:“聂大人,戏别太过了。”
聂未晨脚尖在地上拧了拧,血迹在地上糊成一团,他眼底笑意未减:“好好好,妹妹脾气大,哥哥让着你。”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白瓷端着茶盏推门而入,见两人气氛微妙,眨了眨眼,笑道:“夫君,小姑,夜深了,喝点安神茶吧。”
聂未晨接过茶盏,语气温和,恰到好处,似是真的恩爱夫妻。
“辛苦夫人了。”
陈白瓷掩唇一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意有所指:“一家人,客气什么。”
她含笑退下,梁若鸢盯着那杯茶,从未见过,嫌弃有加:“她可信?”
聂未晨又抿了一口茶,唇色依旧苍白,淡淡道:“她已是蓝羽的人。”
梁若鸢挑眉:“蓝佥事倒是忠心,让自己的心上人陪你演戏?”
聂未晨似笑非笑:“怎么,吃醋?”
梁若鸢嗤笑一声,懒得理他,转身走向内室,聂未晨伸手将她拉回,低声道:“今晚别乱跑,曹玉的人还盯着。”
她回头,眸光又利三分:“怎么?怕我坏你的事?”
他盯着她的眼睛,半晌,忽然笑道:“我是怕你出事。”
“出事了你便找旁人赴你的铜钱之约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摆了摆手,嗤笑道,“锦衣卫认贼作妹,不怕诏狱的祖宗跳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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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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