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帆预备一整天都待在咖啡馆工作。
虽然已经离职,但是前公司的领导拜托他帮忙完成一个企业并购的可行性价值分析,数据量很大,他这段时间有得忙了。
刚从家里独立搬到现在这个房子时,裴帆抽空研究了一下附近,在半个小时车程的范围内找到了这家小而精的咖啡店。店主人是位从日本留学归来的留子,生活不愁,开这家店属于玩票性质。
托店主不懂生意经的福,店内一切设备和豆子全都是按照他本人的消费水平配置,意外的很合裴帆的脾性,于是就成了常客。
一段时间后,店主人嫌过来拍照打卡的客人太多,烦了,干脆把店位置搬到了一条小巷深处的犄角疙瘩,裴帆还特意翻出店主名片,拨通了电话过去问了新地址。
一到店里,裴帆按照惯例点了一杯常喝的咖啡,刚坐下就打开笔电全神贯注地工作起来。店内人数寥寥,店主也不是位勤快人,一杯咖啡磨磨蹭蹭做了许久。
等到裴帆从工作中抽神,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点的咖啡还没有上来。
空气中的咖啡香气已经很浓了,裴帆被诱惑着抬头看向工作台,想问问自己点的咖啡好了没。突然,一声惊呼后,新来的服务员左脚拌右脚,手中托盘歪斜,一杯咖啡哗啦啦倾倒在裴帆身上。
那是一杯滚烫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天气热,裴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浅色衬衫,咖啡浇在上面迅速漫开,活似一块巨大的褐色疤痂。
裴帆蹭的一下站起来,拉开被咖啡浸透黏在皮肤上的衬衫。身边站着的服务员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不停地弯腰道歉,瞧着愧疚极了。
裴帆吸了口冷气,压下情绪:“还好没浇到电脑上,没关系,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服务员在后面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店主跟到卫生间,说他身上这件衣服肯定不能穿了,问要不要借一套他自己的衣服给裴帆。
裴帆婉拒了,又劝店主别太苛责外面的服务员。正在这时,妹妹裴乌娜的电话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问他现在在哪里。
裴帆不疑有他,说:“我把定位发给你,你恐怕得给我送一套衣服过来了。”
店主用闪送叫了烫伤膏,又亲自送到卫生间递给裴帆。
裴帆脱下了衬衫,肩膀那块被咖啡浇到的皮肤已经泛红,火辣辣的疼,刚才用冷水冲了好久才缓过来。
卫生间外面,裴帆自己捏着管烫伤膏,对着镜子,正努力地想够到后背一处角度刁钻的烫伤时,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他抬眼,看向镜子里,猛地撞入了一道视线。
那人斜倚在出口的墙上,不知默默观察了多久。
卢延笙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两手交叉叠放在胸前,神色玩味又戏谑。纸袋子被她只用两三根手指勾着,松松垮垮的拍在大腿上,摇摇欲坠。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她故作姿态地耸了一下肩膀,米色斜肩针织衫顺着肩部线条向下滑落,露出了半个白皙圆润的肩膀。
卢延笙轻佻地吹了一个口哨,真心实意夸了一句:“身材不错嘛。”
裴帆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高跟鞋的哒哒声从背后响起,离他越来越近,直至淡淡香气天罗密网般,将他裹在其中。
手中的烫伤膏被夺走,一根手指触上了裴帆后背的肌肤,把烫伤膏抹在了他刚才摸不到的地方。
裴帆整个身体应激般抖了一下,转头一脸震惊地看她。
“裴帆。”卢延笙的声音里染上欢快的调子,“这么狼狈?”
裴帆立马明白了,此人是在还医院那一仇。
“你怎么在这里?”裴帆问。
“来拯救你啊。”
卢延笙将手指勾着的纸袋子放在洗手台上,撂下一句“换好了衣服出来,我们聊聊”后走到外面,反客为主,坐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裴帆气极反笑,这种奇怪的感觉,怎么那么让人不舒服呢。
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被骚扰了一样?
外面的声音隔着几堵墙模模糊糊的传进他耳朵里,裴帆听见,那个女人居然还十分善良地安慰身边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不要担心,他皮厚,我刚看了,一点事儿都没有。”
裴帆顿了一下,转眼看向镜子里。
敏锐地发现自己的耳朵尖红了起来,滴血一样。
换了一身衣服的裴帆走出来,眼神微不可察地掠过卢延笙的衣服,发现了一件刚才被自己忽略的诡异事实。
他们两人现在的衣服颜色好相似。
卢延笙下巴尖抵在手背上,笑吟吟地盯着他:“我特意给你挑的,好看吧。”
裴帆眉目间满是疏离:“你还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了。”卢延笙亮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指着上面的红色感叹号:“裴帆,你怎么把我删了呀?”
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仅仅只是认识而已。
关系浅淡到加了好友这么多年,直到昨天朋友圈被点赞才让裴帆发现,自己的好友列表里居然还藏了这么个人。
可惜的是,裴帆对这个人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虚伪、重利、又亲眼见识过卢延笙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谎话连篇的样子。
可以说这个人精准地踩中了裴帆的雷点。
所以,裴帆毫无心理负担地删掉了她。
只是这个人行事实在乖张,裴帆也没料到居然会特意跑过来问一句自己为什么把她删掉了。他的眼神落在了手机屏幕上那句没有发送成功的消息上,抬眸,问:“你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要跟你联络感情啊。”卢延笙收回手机,眼神幽深,“毕竟,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对重组家庭的异姓兄妹了啊。”
裴帆眉心微皱,淡淡开口:“冷笑话?”
卢延笙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见裴帆对这事一无所知,讶异不已:“你居然还不知道!庄阿姨没跟你说,她和我爸爸在一起的事情吗?”
两人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对坐下来,卢延笙的眼睛难免和他对视上。
她这才发现,裴帆的眼瞳颜色居然是很好看的茶褐色。店内光线柔和温润,把他身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高感削弱了不少。
裴帆的身型高瘦挺拔,有先天条件优势,但也能看出不少锻炼的痕迹。衬衫收紧贴在皮肤上时,可以看出肩部的线条很漂亮,配上他那永远矜贵克制的表情,平白无故地添了许多色气。
裴帆:“我会回去问一下我妈妈,这件事情的真假。”
不愧是裴帆,这种惊天大雷砸下来也没让他慌神。
“你不惊喜?你不意外?”卢延笙追问。
“真假还未知,我为什么要惊喜和,意外?”语气敷衍又冷淡。
卢延笙哼笑一声,明白了,这人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那算了,下次在我爸和你妈的婚礼上见了。”
说完,卢延笙起身,挪开凳子,抬脚往外走准备离开。
裴帆的眼神跟着她,突然开口:“如果是真的,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今天是工作日,你居然特意翘班来找我?”
卢延笙回头,一脸惊喜。
“恭喜你,发现了我的诚意。”没有人留她,她自顾自地留了下来,还蛮横地挤到了裴帆身旁坐下,“我真的很不经常请假的,为了这件事情,我可是破天荒地用了一天年假!”
旖旎的香气又缠绕过来,裴帆避之不及地往后撤了一段,手却被卢延笙一把按住。
两人对视上。
“裴帆,以后我们两人可能要进经常见面了。除了逢年过节,什么你妈生日我爸过寿也肯定要聚在一起的。还有啊,既然是兄妹,我的生日你也得准备一份贺礼才说得过去呀。友情提醒一下,我生日在十月十八号,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就想要送什么礼物了。我们家的规矩是未婚的青年过年都可以收红包,你比我大,过年时你得给我红包......”
卢延笙噼里啪啦一通话砸得裴帆脑袋卡壳,他连忙抬手叫停,慢半拍地接上话:“我为什么要记你的生日,我们两人毫无干系啊!”
隔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被捅破,虚假和谐的表象再也维持不住。
卢延笙面色冷淡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
“是啊。”卢延笙眸色深沉,“所以,为了维持住这种‘毫无干系’的关系,你可得警醒起来,别说漏嘴了啊。”
裴帆无声询问。
“我跟我爸说,我们两个在交往。”
嗯?
交往?
谁和谁?我和她!
终于有一件事情能让裴帆一贯冷静高傲的表情产生一丝崩坏,他一字一句,艰难开口:“交、往?”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甚至结婚。”卢延笙凝眉,撇嘴道,“那是我们两个人都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放心,权宜之计而已,等到确认他们两人都断了这个念头后我们两个人就立马分手......诶?你干嘛?”
裴帆站起,两手撑着桌面,把卢延笙困在中间。
低头,凑近,压低声音质问:“我真是低估了你,有什么谎话是你不敢说的吗?”
卢延笙一步不退,在他的视线下坦然展开一个笑容,像一条吐着毒信张牙舞爪的美女蛇。
“只要能达成目的,几句谎话算什么?”
“......”
裴帆直起身体,暗暗吐出了一口气。卢延笙脸皮厚到不知羞耻,他跟她没话可说了。
“你要说谎是你的事情,请恕我不会配合你。”
卢延笙突然就不笑了。
她安静地有些诡异。
裴帆暗自嘀咕是不是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分了,悄摸把视线移过去找她,却发现卢延笙的眼睛红红的。
裴帆脸僵硬了一瞬。
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又看过去确认时。
卢延笙眼睛一眨,一滴泪掉了下来:“我的妈妈已经再婚有一个新家庭了,等到爸爸再婚后,我连爸爸也要失去了。”
卖惨?
这是裴帆的第一反应。
可是,那个世界永远鲜活得像是打翻颜料盘的卢延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情绪低落、示弱的样子。
店主和服务员好奇地看向这边,还来不及反应,裴帆立马跨了一步替卢延笙挡住他们投过来的视线。
“......先等我弄清楚这件事情再说吧。”
“行吧。”卢延笙低着头,“不过我得能联系到你。”
“我会加回你。”
“那好。”卢延笙起身,背对着裴帆站立,“今天还没结束,我继续回公司上班了,有事手机联系。”
裴帆鬼使神差地盯着卢延笙的一角侧脸,若有所思。
怎么总觉得,她那张脸现在在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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