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崔茂思身边，食指有着缺陷的家仆，是个秀才，”稳坐在马车中的杨漪惊诧道。
秀才在小县城里本就稀缺，不管是小家庭的经济压力，还是小县城滞后的教育资源，都难倒了大批书生，何况各县每年进军科举考试，那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怪杨漪都如此惊讶。
“是啊，不过那薛木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赚取上京赶考的盘缠，竟然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卖给崔茂思做小妾，行迹简直猪狗不如，”李庚郎拍着大腿愤慨道。
这事倒是不知，杨漪本能察觉断指家仆有些奇怪，派人前去打听，却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家仆的妻女竟被崔公子逼着跳河自杀，其中的缘由倒是不清楚，有着这条信息也够了，那家仆心中难免心生怨怼，而那崔茂思也是无知，竟放任一匹豺狼待在自己身边，想想就头皮发麻。
“读书人为了顾及自己的名誉，什么事情做不出，”李庚郎鄙夷道，“薛木栖也知道买卖妻女不耻，做得极其隐晦，连周边的邻居都鲜为人知，更何况你我等旁人。”
那他是如何知道的，杨漪瞟了一眼驾着马车的李庚郎，并未深究，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缺少食指的薛木栖，连笔都握不住，也不能参加考试，那断指肯定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成的，杨漪问道，“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事的李庚郎，舒展眉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是被喝醉酒的崔茂思，放恶狗咬断的，从此不能提笔，彻底断送他的仕途之路，我看，这都是他抛妻弃子的报应。”
“后来关于他的事，我就没太关注了，”李庚郎握着缰绳思索道，“没想到他竟然留在崔家，当上了崔茂思的小厮。”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杨漪感叹。
恶人只有恶人磨，两个性情卑劣之人凑到一起，不是互相折磨，就是祸害旁人，遗臭万年，那个叫小翠的姑娘，今年也有十几岁了吧？
“哪有十几岁，刚满…….十岁，”脱口而出的李庚郎脸色一僵，突然醒悟，这小子在套自己的话，嘴角微勾，甩动着缰绳。
飞驰而过的马车，带动木制车轮滚动，淌过泥沙、沙地，发出‘嘎吱嘎吱’声，车箱内只剩下地板上的舆涂，偶尔翻身的响动。
杨漪从旁边匣子中，拿出一本启蒙书自学，想要扩大酒铺生意，不识字那得行呀。
相顾无言，车厢一时安静下来。
李庚郎叹了口气，望着蔚蓝的天空，回想了往事，也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扛着货担的李庚郎，路过熙平县附近的河畔，见湖中有人落水，李庚郎丢下担子就跳进水中捞人。
从救起的母女口中，知道两人是主动跳河，当时的自己也是叹了口气，见她实在不愿回到薛家，便将两人安排在，他曾卖过货的村庄中，一晃五年过去，李庚郎一有时间，也会去探望母女两。
........
“陈家村，”舆涂念出石碑上的文字，终于到了，坐着马车实在难受，有人类的李庚郎在，他还不能变成妖身，只能装睡留下躯壳，意识回到山河图中。
“你是睡仙吕洞宾转世，真能睡，”李庚郎打趣道，从“客栈出发一路睡到目的地。”
“要不是你驾车技术不行，晃荡得我头晕，我会想睡觉，”舆涂反驳道。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争吵着，杨漪揉了揉刺痛的耳朵，随两人去吧。
突然注意到路边的泥土层，似乎有着东西，呈圆形、中间镂空，外形类似于放大的铜板，一层一层叠在一起。
杨漪恍然大悟，是纸钱，昨晚上下了一场小雨，混合着泥浆的纸钱，变得脏污残破。
捻起纸钱一看，这好像是刚洒下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距离上次村庄出殡也有半月有余了，难道村中的老人又有人过世。
阴风吹过，草木倾倒，同时也掀开地面的相连的纸钱，一层覆一层，不知地上相间覆盖几层。
李庚郎牵着马儿，扭头就见身旁的杨漪失去踪影，放弃与舆涂的争辩，绕过马车，见杨漪蹲在路边的水洼旁，手中还拿着变色的纸钱。
“快丢掉，不吉利，”李庚郎晦涩道，“这是亡者去往地府的过路钱，小心那东西，晚上来找你要钱。”
“呜呜…….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突然一道凄厉的叫声响起，哀乐的锣鼓传来，像是在为谁开道。
一支送葬队伍突然出现在必经之路，人人穿着白衣，面涂白粉，唯有一道士出现在队伍的前方，穿着道袍、道帽，挥舞桃木剑开道，旁边还跟着两个徒弟，举着白幡，撒着纸钱。
哀乐之声越来越大，像是小人站在耳边独奏，送葬队接近三人，队伍中放着四尺长的棺材，表面覆盖着一层白布，随着抬棺人的步伐而起伏，明显不是成年人的身形。
“我的儿啦……你死得好惨啊，小小年纪就随我而去……，”队伍后，搀扶着一个身穿孝服的妇女，她双眼无神、满面悲伤，已是泣不成声。
三人伴随马车停靠在一旁，静静注视着送葬队伍远离，哀乐声也在空气中消散。
“看那棺材，死掉的小孩少说也有十一二岁，正是知事、活蹦乱跳的年纪，就这样突然夭折，怪不得他母亲会如此的伤心，”李庚郎感叹道。
瞧着那位母亲的外袍，上面的补丁，倒不像是请得起道士的人家，杨漪在心底留下了一笔。
穿过田野，几人终于看到前方的房屋建筑，就在靠近陈家村时，李庚郎注意到路旁立着神龛，“你们快来看，这供奉什么东西，又是猪头又是人身像。”
杨漪好奇来到神龛前，只见内部的神像身穿铠甲，手持长刀，如果忽略其狰狞长相，倒是威武霸气，神龛内部四角非常干净，并未沾上香灰，村里人应该时常来清洁，香炉中横插着燃烧的线香。
“陈家村人真是怪异，怎么供奉这么奇怪的东西，舆涂满脸惊异，”凑到杨漪耳边嘀咕道，“神像倒像是猪妖。”
“还没进村就遇到丧事，这趟不太吉利，”李庚郎忧心忡忡道。
“我看这村里人似乎看重这神像，到了别人的地盘，可别胡乱说话，”杨漪道，怕几人进村后口无遮拦被赶出去，“我们只是买绿柰，买完东西就离开。”
进村后，几人遇到了麻烦。
荒无人烟，像是没有人居住，就算见到的房屋，也是门窗紧闭，有好几家门楣上挂着白幡，整个村子透着死气沉沉。
“这个村庄真是奇怪，怎么一下子死这么多人，李庚郎左右观望，”开始疑神疑鬼道，“不会是冤魂索命吧。”
“你也太胆小了吧，”舆涂嘲笑道。
这时一个大娘提着篮子，从紧闭的房屋中出来，李庚郎上前问询，“大娘，我们是熙平县的商人，想找你打听一个事，你知道前面山头，结出绿色果子的果树是谁家的吗？”
“你们问这些干什么？”朴实的妇女突然变得警惕道，“我劝你们少打邪果的主意，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完就抛下几人，朝村庄深处走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三人。”
一向无往不利的李庚郎，被莫名呵斥一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任人离去。
杨漪看着远去之人的背影，她注意到，妇女提着的竹篮中，放着香烛、水果，是去祭拜什么东西，村中难道还有庙宇。
“好好的果子怎么就变成邪果，”李庚郎愁眉苦恼道，“我看这个村子邪门的狠，要不然我们放弃买果子，赶紧离开吧。”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就是胆子太小了，舆涂道，有我在，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没什么好怕的。”
他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看着猪妖的存在已久，能吸取一些能量，要是这猪妖真的伤害村民的人，他刚好可以替天行道，将之吞噬。
“你要是实在害怕，你就站在我身后，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舆涂拍着胸膛道。
“包你个大头鬼，”李庚郎一巴掌拍在舆涂的脑袋上，“你个小娃娃知道什么，鬼可是五行又无影，你以为像崔家打家仆似的，只靠蛮力就能解决吗，到时候你摸都摸不到怎么办。”
一个凡人懂什么，还敢拍我的头，舆涂阴狠狠看着李庚郎，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吧。
“喂，你什么眼神，我是你的主子，”李庚郎心中忐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想要工钱了。”
“你们别闹了，那边有吵闹声，”杨漪指着东南方道，“我们去看看，”两人这才停歇。
山坡上有着大片的果树林，枝桠间结出青色的果实，呈现拳头大小，绿油油特别招摇。
山坡下，一群村民提着，斧头，锄头围在山底，个个气势汹汹，恨不得将妖树砍尽杀绝。
“塭眉道长说了，今天不砍掉满山的果树，村庄的灾难将会再次发生，陈老根，你在拦着，就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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