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仕仁前面的店面是花店的装潢配置,穿过一条狭长的走廊后,右拐是两间卧房,左拐则是妖精事务所的工作室。
工作室比花店大了不少,分了几个部分,审讯室、医疗室,资料室、会议室、工作室等。
裴行简打眼一扫,除了中间的长桌外,会议室四周还有十张办公桌分布各处。最大的那屋隔间里只有一张桌子,细长优雅的花瓶里插了枝梅花,应该是店长梅溪絮的;温盏盏的桌子上放了一只踩在树枝上的渡鸦摆件,隔壁就是祝芊芊铺着印有蜘蛛花纹桌布的桌子;最规矩也最没有特色的桌子是黑眉锦蛇高阔的,他桌子上放的小鱼缸看起来和其他的东西格格不入,想来应该是那位回家探亲的同事江芮放在高阔这里麻烦他照顾的。
而沙狐郑闻正窝在最舒服的椅子里,趴在同样铺了一层厚重而柔软的桌垫上睡觉。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急忙弹起来端正坐姿,从一旁的书架里随手抓了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看。
梅溪絮立刻拆穿他,“别装了。都过来,我有重要的事情通知。”
郑闻和高阔立刻从自身的工作位起身,跟着大家来到会议室中间的长桌依次坐好。
梅溪絮左边依次坐着郑闻、高阔,高阔甚至习惯性地在自己和郑闻之间留出了江芮的位置;梅溪絮右边则依次坐着温盏盏、祝芊芊、裴行简和低眉顺眼的陈苏绮。
梅溪絮扫了一眼众人,道:“我刚去局里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黑框蟾衣附身吐钱事件不仅在榕安出现了一例,仙河、棠台等地也出现了类似事件。”
“我本不想将芊芊、小温这些小辈牵扯进来,但黑框蟾蜍疑似主战派余孽贾瓦青,因此引起了上面的高度重视。所以大家最近一段时间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上报!”
梅溪絮掷地有声地说完,众人手腕上的梅花花瓣就立刻亮了起来,东南方向的那一片花瓣连着闪烁了三下。
“有妖精当街化形了!我去看看!”祝芊芊率先冲了出去。
“我和你一起。”温盏盏拉住祝芊芊的胳膊。
少顷,一只渡鸦背着一只白额高脚蛛出现在城市的高空。
裴行简略微皱了下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他来布仕仁花店报道的时候,温盏盏和祝芊芊就在外处理妖精化形的突然情况,怎么今天又有,按理说妖精化形不该这么频繁才对。他暗自思量着,却并没将这个疑问宣之于口。
转眼距离榕安戒严就过了大半个月,这二十天里除了槐树阿姨的女儿再次相亲失败,猫头鹰大爷再次迷路以及一些草木精化形、禽兽精显形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外,榕安仍如往常一样,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好城市。
于是闲散安逸惯了的花店妖民们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节奏,本就不高的警戒心一降再降,最后更是认定黑框蟾衣只是一件偶发事件,是上层太多虑了。
陈苏绮想留在店里的事情祝芊芊并没有找到机会和梅溪絮提,梅溪絮却也没有主动问起她什么时候从温盏盏那里回来,于是陈苏绮痊愈之后就在大家的默认下成了布仕仁花店的编外人员。她果然捣鼓出了一个布仕仁花店的官方网站,虽然访问量寥寥无几,但至少每天有事可做。
探亲结束的江芮在裴行简工作的第三天回到了工作岗位,她是个有些婴儿肥的女孩儿,性格温暖宁静,初次接触的时候可能会误会她有些腼腆羞涩,但认识时间久了就会发现她其实蛮健谈的,有自己独特的习惯和爱好、坚持与看法。
至于榕安最神秘的妖精钟澜,除了带路、买手机、处理蟾衣那天之外,两人再没碰过面,也再没打过任何交道。
仿佛初见就已用尽此生的缘分。
不过硬要说交集的话,裴行简忍不住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胸口处的项链。
里面是一根触感细腻、穿孔圆润的竹节,材质特殊,非金非石,非木非玉,不怕水浸,不怕火烧。
是钟澜的手艺。
裴行简某天下班回来之后,在自家的门把手上发现了一个写有青虹二字的小礼袋,他带回家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曾说过要关照对方生意的话。
一念即此,裴行简不由有些愧恼。
手机的钱还没给人家转过去,就又欠债了,也不知道他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够不够还。
礼袋里除了装着一个同款系列的小礼盒外,还有一张音咒。
里面是钟澜的一段话:“这根竹节的定位设在了2301,不论是手机被偷还是导航失效,它都可以带你回家。我想,你需要这个。酬金他日另取,不急。”
钟澜沉稳淡漠的声音一消失,白纸即刻自燃,没留下一点灰烬,倒省了裴行简打扫的功夫。
怪不得那时钟澜要询问自己的本体是什么,可能一开始他想定位的地点并非2301吧。
他蓦地想起钟澜说过的那句也好,突然福灵心至地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是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吧。
一念及此,裴行简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烫,他把玩着竹节沉吟半晌,鬼使神差地将其戴在了脖子上。
从此他对钟澜那点似有若无的好感便有了具体承载的客体。
月底的总结大会上,大家依次进行了工作汇报,轮到裴行简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思考已久的猜测:“近一个月以来,榕安的妖精化形、显形事件显著增多,本月共发生24起,同比增长60%,环比增长80%。我怀疑这些妖精的化形、显形并非偶然因素的堆砌,而是有共同特点的连环事件。”
梅溪絮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此事,如今天气渐渐转冷,化形事件的数量增长很不正常。你有什么发现么?”
“这些事件大多由小温和芊芊负责,经他们调查发现,这些妖精化形的时候都是突然觉得身上发热发痒,然后就不由自主地现出了真身,并且短时间内难以回复人形,即便是性格温顺的妖精也表露出癫狂的倾向。所以我怀疑他们是受到了某种共同因素的影响。”裴行简将印有很多特写图片的打印纸贴在白板上,随后面向布仕仁花店的同事继续说道:“在很多化形妖精的身上都发现了这种半球形的白色脓包。”
“很明显,这是白纹伊蚊留下的印迹。”
白纹伊蚊,又称花斑蚊,双翅目蚊科伊蚊属,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昆虫,其盾片有中央银白纵条,足腹部也都分布着白色环纹。白纹伊蚊全天都有吸血现象,且宿主生物很广。
“我怀疑是某只白纹伊蚊在吸血的时候将某种毒素注入到了这些妖精体内,才导致化形事件的显著增多。”
“可是,榕安市那么多只白纹伊蚊,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罪魁祸首呢?”祝芊芊问道。
裴行简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钓鱼执法。”
此话一出,长桌上反应不一,有的疑惑,有的沉默,有的皱眉。
裴行简见大家并未直接出言反对,便继续道:“说到底这些也只是我的凭空猜测而已,但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么只有找到那只白纹伊蚊,才有可能知道导致妖精化形的真实原因。如今这些连环事件已经陷入僵局,再坐视不理的话可能会引起榕安妖精们的恐慌和动乱。何况刚刚老郑也说了,为帮助妖精恢复人形,消除现场人类记忆,近期事务所在这方面花销颇多。总之,于公于私,我都觉得钓鱼执法是个值得一试的方法。”
“此外,我心中也有了钓鱼的最佳人选,那就是……”
“我。”裴行简指了指自己。
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竹子你去?要去也是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禽兽精去啊,你皮白肤嫩的,我可舍不得。”祝芊芊直摇头。
温盏盏道:“竹子你还是只个实习生,让我去吧,我外勤经验比你丰富。”
郑闻也难得直起身子,不再倚着身后柔软的背垫,劝道:“年轻人敢想敢拼是好事,但初次任务就如此冒险,会不会有些冒进。”
裴行简笑了笑,道:“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首先,我初来乍到,是个好欺负的生面孔。白纹伊蚊的目标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小妖精,她很懂得保护自己,从不招惹厉害人物。她不知我在事务所供职,不存在戒备心理,容易上钩。而小温和芊芊成天在外奔波,凶手一定会避开他们两个。”
“其次,我是草木精,就算化形了也造不成多大的恐慌和危险。若是小高和芮芮去,行动风险太大。况且我对此事调查良久,最有经验。不论怎么看,我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梅溪絮问道:“小裴,你想好了么?若你猜测的是真的,让那白纹伊蚊在体内注入不明物质可是很冒风险的。”事关下属安危,她还是有些犹豫。
裴行简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此事不能再拖延了。钓鱼执法是目前最简单也最高效的方法。我的计划是让芊芊在我的血液里植入一根小蛛丝,白纹伊蚊吸血时若将蛛丝吸入其中,那么顺着蛛丝,我们就能找到她了。”
“听起来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梅溪絮最终拍板下了决定,“大家拟个方案,暂且行事,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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