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不好装,三丫直接抱了一个小陶罐子出来。
王盼儿端着罐子和竹筒回到停丧房时,沐川已经裹紧披风,打着寒颤,彻底烧了起来。
火盆架在火堆上,里面的水还是烫的,她把多余的盐倒在较大的树叶上保存,再将热水灌进小陶罐,给沐川冲洗伤口。
冲洗完,净了手,最后用烈酒撒在伤口上消毒。
酒精刺激,沐川痛得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本能地咬金了嘴唇不发出闷哼,他紧闭的眼睛撑开了条缝:“你给我用了什么!”
王盼儿提着装酒的竹筒往沐川鼻子前凑了凑:“烈酒啊,我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你整来的。”
话音刚落,沐川就开始奋身挣扎,但是他浑身酸软无力,未果,哀道:“我从未见过往伤口上泼酒的大夫!”
王盼儿又沾了点,补了补被沐川挣扎甩掉的酒渍:“烈酒消毒,这是常识,你们不知道?”
沐川又被痛的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开口:“未曾听闻……”
伤口上撒盐痛,撒酒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她没得选,只得让沐川糟这趟罪。
如果有碘伏就好了。
王盼儿叹了口气,怜爱地重新敷上草药,又揪了一把毛巾,给沐川擦拭沁出的汗珠。
沐川烧的昏昏沉沉,重新躺好后,感觉整个人像是要被吸进一个没有底的洞,他在这个洞中无限的下坠,旋转,挣脱不出来,耳边又是女子轻轻的叹息声。
他用尽所有力气抵住她擦拭的手:“我这是要死了么?”
“说什么胡话呢?”
“军中将士前线受伤,一旦发热症,便是九死一生……”
王盼儿打断:“瞎想什么,军中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大罗金仙也难救。你这肩膀虽然被捅穿了,看着吓人,实则连大动脉都没碰着,只要消炎到位,根本伤不及性命。”
沐川不尽信,眼前女子变得如此温柔好脾气,像是上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顿好饭:“我知这烈酒是你死马当活马医,我命数如此,不怪你。如若我身了,请将我的玉佩交与上京南大街的兰若庭酒楼掌柜,我母亲……我实是放心不下。”
还是个孝顺的好娃娃。
王盼儿没忍住夹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又揉了揉被烧得红扑扑的脸蛋:“我见过阎王了,我要救你,阎王肯定收不得。”
“你这女子,好生……”
王盼儿不想听他数落,刚刚放开的手又夹了上去,沐川好好一张脸,被折腾的滑稽不已:“看看,还能呛我,黑白无常勾的动你么?”
沐川挣开王盼儿作钳子状的手,倒是有气力瞪大眼睛了。
王盼儿见他不受气,调侃两句整个人都要鼓起来似的,连带生气都恢复不少,控制不住玩心大起。
她流里流气地在沐川裸露的好皮上来回吃豆腐:“我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还寻思着等你好了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到时我就占了这山头,娶你当压寨的小相公,我们和和美美过小日子。要是死了,也只能丢进乱葬岗,等着那些鬣狗秃鹜来分食腐肉咯。”
“简直胡闹!”
“许不许嘛?”
“荒唐至极。”
沐川两天下来是完全见识到了王盼儿的秉性,他感觉头顶拉了根玄,不停有人拨着,突突地疼。索性闭上眼,不论被如何撩拨,也是忍着一点反应都不给了。
见伤患终于不在纠结是死是活的问题,王盼儿挑拣了品相好的车前草和蒲公英,给沐川熬消炎水喝。
虽然比不得炮制好的药草,但总归能起到点作用。
最后她挑了几根被烧成炭状的柴火,装进火盆,推进了床底下,然后抖了抖粗布衣裳,在床不靠墙的一侧,席地躺下了。
虽是躺下了,王盼儿并睡不着,她盯着床底下忽明忽暗的碳化棍子,想着沐川所说没见过烈酒消毒,军中将士发了热症九死一生。
书中的世界,医疗水平十之**极其的落后,且香料也没普及,硬是要对比所学历史的话,王盼儿以微薄的历史知识推断,恐怕得在隋唐以前。
关于医术,她堪堪了解皮毛,外公的传承,早就因为一直文凭一本证书断了。
且这个社会歧视女子,拜师学艺当大夫,铁定是要被教唆有伤风化,然后再轰出大门。
行医固然受人尊敬,但无法精进医术,她这个连把脉都把不出个名堂的三脚猫,不可能去草菅人命。
老老实实地做药膳吧,希望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世界里,药膳还能有点信息差。
不知是酒精还是盐水起了作用,亦或是药汁药水的功劳,在第三天公鸡打鸣后,沐川睁开了眼睛。
王盼儿包扎的纱布不算整齐漂亮,但相当标准,即能敷上草药,也能束着关节,让人活动受限不拉扯到伤处。
沐川解开绑着的纱布,肩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只有偶的隐隐钝痛在提醒他是个伤患。
床底的炭火还散发着余温,窗户上留了一道小缝,台面是洗净的陶罐和许多竹筒,一切都简单干净。
就连他自己,也是浑身清爽又通透。得益于他每日反抗的、王盼儿要给他净身的魔爪。
现在除了有未痊愈的伤口,他感觉自己是一头使不完劲的牛,受伤后那不堪痛苦的一夜一日,已恍如隔世。
这个把他照顾地很好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毫无闺秀礼节呼呼大睡。
沐川坐起身,用脚背轻轻碰了碰王盼儿的手肘。
“吵死了,闹钟还没响呢。”
王盼儿没睡明白的时候,气劲大,顺手就顶上去,给沐川脚踝狠狠来了一下。
沐川轻笑,虽然听不明白王盼儿所言何物,还吃了个肘击,但莫名心情颇好地看着地上的人咕蛹来咕蛹去。
这不能怪王盼儿,她地铺都没得用,原主这吃惯了苦的身体,连睡三天下来,都被磨得腰酸背痛到不行。
王盼儿被吵醒后再也睡不香甜,扶着腰,一边“哎呦,哎呦”叫唤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后,就见大漂亮沐川端端正正地坐着在床沿上,面无表情,但整个人看着就是乖的不得了,她扬起笑脸:“沐大美人,你醒啦!”
“托姑娘的福,阎王没收,还不知姑娘信甚名谁。”
“我,王盼儿,不是什么好名字,随便怎么称呼都行。”王盼儿一边说话一边打量沐川身后的床:“你不用睡了吧。”
沐川摇摇头,王盼儿像是得了什么大赦,顾不上形象地扑进了垫着披风的稻草堆。
自从沐川摘了面罩,日日与她对抗无果,王盼儿完全忽略了沐川性别为男。
她在床上撒欢似地左右翻转:“地板真不是人睡的,沐川你好了我们就尽早出发去镇上吧。”
沐川颇为同意地点点头:“正有此意。”
“那好。”王盼儿翻身下床,熟练地拎起那已经不堪入眼的宝剑,回身问道:“那等我们饱餐一顿后,立即出发?”
神清气爽不过半个时辰,沐川觉得额头又重新绷上了弦,隐隐又要有起跳的趋势。
在这山沟沟的最后一顿,王盼儿还是没找到那窝兔子,她愤愤地想,到了镇上,第一顿肯定得来上一盆爆炒兔丁,再啃两个麻辣兔头,解解瘾。
大的战斗力强不敢猎,小的走位灵活猎不到,这几天她在山里摸爬滚打,小动物们都警觉起来了。最终,王盼儿只叉到了条鱼。
她把鱼肚剖开,去了内脏和腮后洗净,再抹了香料粉腌制去腥,放在火上烤的金黄。
火盆中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冒翻涌,王盼儿把烤好的鱼扔进火盆中,用小树枝搅了搅,变魔术似的就出现了浓郁的奶白色。
沐川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
端盆上桌前,王盼儿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着沐川道:“看我给你表演个拿手绝活。”
沐川的视线从锅中转移到王盼儿身上,就见王盼儿三指捏了一撮盐,磨了磨,然后抬起肘关节。指中的盐粒掉落在白嫩的小臂内侧,四散开来,最后像雪花一样撒入锅中。
沐川不知道此举意义何在,但锅中香气扑鼻,他咽了咽口水,赞道:“妙哉,妙哉。”
王盼儿见他捧场,神气的不得了,她拿起干净的竹筒,打了一碗:“第一口就赏你了。”
咸鱼淡肉,有了盐的加持,味道比他第一日下肚的菌子鸡汤还要鲜美。
沐川优雅地一碗接着一碗,这次还有烤好的土豆,扒了皮呼呼冒着热气,碳水的香气直叫人迷糊。
还没来得及享用,沐川忽的起身,神色凝重地将头探出窗外。
王盼儿极有眼色,用口型询问:“什么情况?”
沐川回应:“有人来。”
我靠!
王盼儿把剩不多的鱼汤泼到火堆上灭了火,也跟着沐川一样把脑袋凑到窗户边。
有两个婶子,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最后跟着两名大汉,正从村外走来。
这一队人,王盼儿熟的不能再熟了。
不就是那地主家天杀的媒婆和嬷嬷么。
沐川扯住杀气腾腾的王盼儿:“莫要冲动。”
王盼儿指头捏的咯咯作响:“就是这群鳖孙玩意害我性命,我倒是要看看她们还要来做甚。”
“防为上,戒为下,无论如何,性命要紧。”
“我知道,我不冲动。”王盼儿皮笑肉不笑:“你不能生火,在这屋里好好等我回来。”
沐川不放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绝不硬碰硬,你信我。”
这确是王盼儿的行事章法。
沐川见王盼儿理智回笼,松开了手。
“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们就出发去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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