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分,田地上都是忙忙碌碌播种除草的身影。日头快要升到天空中央,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为了保证一天的体力,得把中午这顿准备的扎扎实实。
王盼儿猫在原主家后院围墙外的树上,看着媒婆,嬷嬷进了门。
她咬紧后槽牙,按耐住跳下院子发疯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好好苟住,看他们一群瘪犊子狗咬狗。
懒汉渣爹和废物弟弟,一人一长板凳,躺在院子中央,惬意地晒太阳。二人支起右腿的动作,出奇的一致。
祖母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她年纪大了,视觉味觉都不灵敏,做出来的吃食污里八糟。换做平日,老虔婆早就将原主支使地团团转,端上桌的菜总要被鸡蛋里挑骨头。
现下原主身了,她只得亲自上灶。
渣娘不在,看起来像是被赶去地里忙着春耕播种了。这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被奇葩的一家子当仆人使唤,怒却不敢言,将火气全部撒到原主这个更包子的人身上。
村民白日里没有上门闩的习惯,嬷嬷站在门口,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眉头紧皱。
嫌弃是真嫌弃,主家交代的事情不能不做。两丫头瞅见嬷嬷下不去的脚,率先进门把地上随意散落的垃圾用脚推扫开。
嬷嬷稍好受了些,走到小院中央,踹了踹渣爹躺着的凳子脚:“还睡得着呢,你家好女儿人都跑了。”
“跑了?”渣爹猛地翻身坐起,“你说谁跑了?”
“你女儿,我主子媳妇,王盼儿,跑了。”嬷嬷一字一顿,“王盼儿,听到没?”
“呵!”渣爹听见是王盼儿,松了口气,他翘起二郎腿一边抖着,“她怎么跑,人死的透透的,你自己验过才抬出了我家大门,”
“倒是好笑。”嬷嬷扯了扯嘴角,“你们一家可别装老实人,我就说你们药女儿的时候毫不手软呢,原来是要演出诈死的戏,来骗彩礼。”
骗彩礼从嬷嬷口中说出,渣爹意识到了她此行目的是来讨要回彩礼,他们把女儿嫁过去,对方竟然玩死不认账的把戏,尽会欺负压榨他们这种老实的庄稼汉,难怪有钱。
渣爹气不过,指着嬷嬷鼻子破口大骂:“我骗你?你这黑心肠的泼妇,夹竹桃可以药死人是你们说的,一大碗喂下去,人都凉透了,活生生一条人命啊,现在说不认就不认,你还我女儿来!”
他一边骂一边露着大黄牙,满嘴臭气地喷口水,丫鬟躲瘟疫似的挪开了步子。
媒婆秉着呼吸,抽出手帕在空气中扇了扇:“婚契你们按了手印,那么多宾客看着,人连家门都没进,说上了天你们也不可能白得这银两。”
嬷嬷在最外,对着门口使了使眼色:“进来搜。”
祖母听见院落中的动静,把沾着面粉屑的手在围裙上背了背,正要迈步出去给儿子撑腰,看见进来了俩壮汉,又懦弱地退把已经探出门的脚缩了回来。
两个壮汉,一人一个按住了渣爹和废物弟弟,两个丫鬟得了指令,冲进房间。
撩到的家庭,肉眼可见的贫穷,连吃饭的桌子都破破烂烂,还蒙了一层油污。
屋内唯一整点的,就是一个锁的小橱柜。明眼人都看得出,银钱板上钉钉放在那个勉强入眼的柜子里。
嬷嬷看向祖母:“钥匙呢?”
祖母愚钝,只会窝里横,嬷嬷一凶,本能的护住了胸前的衣襟:“钥匙不在我身上。”
“呵。”嬷嬷发出轻蔑的鼻音,丫鬟行云流水地从祖母脖颈见勾出来钥匙,扯下,开了小厨柜的锁。
柜子里攒了些未经剪裁的碎布块,一个泥巴罐头,还有两条腊肉,丫鬟抓着罐头,递到嬷嬷手上。
寻常人家,能拿出三十两白银做彩礼,已能算是相当有诚意。张地主为了买命,直接拿了一两的金锭子,翻了三倍有余。
嬷嬷把上面稀稀拉拉的铜板倒出,钱罐子最下有个包着的小袋子。拎出来,层层拨开,正是下定给的那块金。
嬷嬷把金攥手里放妥了,头也不回转身离开院子。
祖母跌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这没了良心的土地豪绅啊,害了我孙女的命,连彩礼都要薅走,我苦命的孙女,奶奶无言面对你啊,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大把大把的眼泪从老人浑浊的眼睛中流出,猫着的王盼儿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心下吐槽:猫哭耗子假慈。
废物弟弟松了松被按痛的膀子,恶狠狠冲着壮汉的背影咄了口痰:“以后别让老子碰到你们!”
祖母扒住弟弟的胳膊:“你也是个不争气的,要不是为了给你凑彩礼,怎会让你三姐去配这劳什子的阴婚,家门不幸啊!”
“没就没,要婆娘干嘛啊,啰哩巴嗦的。”不及倌子里那美娇娘半分。
后半句他不敢讲出口,把胳膊从祖母手中抽出,狠狠道:“说了把这钱给我,你们就是不听,看吧,到头还不是没了。”
“你说什么混账话。”祖母鼻涕泪水糊得满脸,她用力拍打着孙子的背嚎叫:“不娶老婆,以后谁服侍你。”
废物弟弟没点耐心,他顺手捡起嬷嬷掏出来没带走的铜板:“你和娘不是在么。”
然后无视捂着心口不可置信的奶奶,毫无留恋地跨步出了门,去寻乐子了。
渣爹坐在门坎上,一改嬷嬷来前的惬意,摸出根火柴,点上旱烟,凶恶地瞪着地板,深深吸了一大口。
看到这里,王盼儿气出了大半,舒爽地轻声从树上蹭下来。
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要她看,根本都不需要插手搅和,这一家子还有足够的晦气在后头等着呢!
她拍拍手,正准备回去找沐川,就见隔壁的王叔牵着三丫,火急火燎地向嬷嬷离开的方向追了去。
王叔把三丫往嬷嬷跟前一带,喘着气问道:“盼姐儿没了,您瞧瞧我家三丫。”
三丫怯懦地想往后退,但背被父亲抵着。她知道过去是什么结局,眸子中透出惊恐来。
嬷嬷撩起三丫盖在脸上、跑得乱七八糟的碎发端详。
旁边媒婆开了口:“这不是个好的,女生男相,克夫的主,少爷脾气温和,降不住。”
三丫松了气,后怕地蓄了一眸子泪水。
王叔不甘心,继续舔着脸给嬷嬷说道:“我家三丫,力气大,干活麻利,好使得很。”
嬷嬷看着眼前谄媚的男人,心生鄙夷:“那十两银子,烧给我家少爷做丫鬟罢。”
“十两!”王叔扯回三丫:“我家丫头再怎么男相也不至于才值十两银钱。”
他絮絮叨叨妄想讲个好价钱时,又有几户人家牵着女儿赶了上来。
媒婆滴溜着眼珠子,在几个女孩之间来回打量。
这王家是个什么风水,女娃就没不好看的,被她们嫌弃男相的三丫,就算够不上水灵这等词,也要夸一句条亮盘顺。
嬷嬷冲着媒婆小声道:“挑个听话的,别再出什么茬子了。”
“那就选最小的。”媒婆努努嘴,“听话,好哄,一收钱一手货直接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嬷嬷看向最右那个还梳着两个总角包包的女童,约莫只有**岁,未免太小了点。
媒婆继续上着眼药:“**岁就**岁罢,我们走了这么多村子都没现成的女娃,年纪大些的,不知又会耍出什么花招,下去不过让少爷多等个几年。”
媒婆说的不无道理,这**岁的农村女娃,好哄得很。
走到女童跟前,嬷嬷蹲下身,摆出和善的笑脸轻声道:“小娃儿愿意跟着嬷嬷我去过好日子么?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疼你的叔叔阿姨,没人再打你骂你。”
女娃看了眼父亲,有些犹豫。
嬷嬷变戏法地从袖口摸出几个糖果,剥了纸皮,喂进女童口中。
尝到甜头,女童的双瞳蹭的发亮起来,甜甜地回应到:“嬷嬷,我愿意的!”
三丫不忍,冲着女童叫道:“娟儿别去,要命的!”
**岁的女童当真好哄,她嘟着嘴摇头:“不会的,糖果这么金贵,嬷嬷一下给了三颗,嬷嬷肯定是好人呀!”
嬷嬷满意地重新掏出金锭子,交到娟儿父亲手中,娟儿就这么跟着他们,一蹦一跳地吃着糖果,开心地走了。
娟儿父亲虔城地看着手中的金锭子,用牙咬了咬,喜不自胜,经过三丫身边还得意地笑了一声。
三丫眼看着一切发生,如至冰窖,她突然懂了为何盼儿姐要说这村落是个吃人的地方。
富人吃穷人,男人吃女人,婆母吃媳妇,最后吃掉她们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儿。
王叔重重一巴掌掴在三丫脑袋上:“还愣着干嘛,赔钱货,滚回家做饭去。”
三丫被打的眼冒金星,丢了魂魄似的,木着脸跟在王叔身后。
王盼儿再是迈不开要走的步。
她眼睁睁看着这魔幻的一幕发生。
在这个世界,女孩儿竟如此轻贱,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么轻飘飘被至亲哄抢着叫卖。
她无力阻止一切发生。
只要张地主还想配阴亲,就一定会有个女孩儿香消玉殒,且世上远远不止一个张地主。
贪婪的大人、被哄骗的小孩,还有无力反抗的少女。王盼儿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嘤嘤哭出了声。
远去的娟儿和被一掌打出鼻血的三丫,像两只手,生生穿过她的胸腔,拽紧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遭受迫害的,永远都是无辜的女孩。
这世道当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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