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王家村的房子连成一排,一面靠着山,一面养着家畜,家畜棚子连着的是稻田。

艳阳高照,烈日驱不散三丫家中的阴郁。

王盼儿蹲在山侧的小窗边,伺机行动。

客厅的墙边躺着三丫的娘,嘴角挂着一道长长的血痕,脚踝扭曲成奇怪的弯度。

王叔又闷了一口酒,伸着筷子去夹花生米。他醉的不浅,控制不好力道,花生米从红皮中跌落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看着跌落的花生米,双目猩红,转头阴测测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女人:“说了多少次,花生米去皮,你是聋了还是死了。”

三丫娘打着抖,呜呜呜地说不清楚话。

王叔火气蹭蹭的冒,他重重往桌上一拍,撑着桌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三丫娘,抬脚用力地踹了两下:“格老子的,娶你这么个糟心玩意。”

三丫娘痛得卷起身体,嘶哑哭喊。

“你想哭给谁听?”王叔蹲下身,朝着她的脸又甩了几个嘴巴子,“贱货。”

厨房的角落里,三丫翘着左手向外折的小指,默默地刷着锅。

王盼儿努力在窗外制造小动静,疯狂向三丫招手,三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置若罔闻。

她的动静引起了王叔的注意,王叔向着厨房的方向走来,王盼儿赶紧蹲下身去。

“你又想躲在这里投什么懒,几天没打你是不是有皮痒了?”王叔抓起她的头发,“仔细看了看,末了往三丫脸上咄了一口唾沫,“晦气玩意生的小崽种,还真长的男人婆样。”

随手把三丫甩开,王叔没心情再看这张让他少了一锭金子的脸,又回到客厅折腾她娘去了。

她爹每次有不顺心的事,就要喝酒,喝完了就耍酒疯,随意打骂她们娘俩。

娘亲告诉她要忍受,日子就是这么忍着忍着,就过去了。

忍着忍着,她听到这个所谓亲爹回来的开门声就要从梦里惊醒,抬一下胳膊也想要躲避,连大声的呵斥都会心如擂鼓,生怕下一秒就是劈头盖脸的拳脚。

刚刚被亲爹推向媒婆的那一瞬间,三丫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等待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

“三丫,三丫,这里!”

她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又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场面。

施暴的男人和懦弱的女人。

受够了。

三丫拿起靠在砧板上的刀,走到王叔的身后,挥手向着后脑勺重重地砍了下去。

“啊啊啊!”尖锐的爆鸣从三丫娘嗓子眼中传出,她爬到倒下的男人身边,抱住他血流不止的脑袋,指责三丫:“你这是要杀了他!”

三丫脑中嗡嗡响,她看着娘亲一开一合的嘴,觉得纳闷。

这个打她的男人被砍了,为什么被责怪的还是自己呢。

三丫娘站不起来,抱着三丫的小腿重重捶着:“你要是把你爹砍死了,我们以后要怎么活啊!”

有什么好活的,死了算了。

三丫面无表情的转向村尾的方向,那里有一口井。

以她爹的德行,起了卖她给死人的念头,只会无数次地寻找把她高价卖出的机会。她听过不会拿横死之人来配阴亲的说法,又想起盼儿姐摸着她头的叹息,说要是她能生出些胆量来就好了。

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胆子是不是大些了呢?

决定要自我了断后,好像真的没什么怕的了。

三丫赤脚踩上井沿青苔,仰头望向灿烂的天空,慢慢展开双臂,如折翼的幼鸟。

三丫站在井口,毫不犹豫一跃而下,她睁大眼睛,木然看着这个令人厌弃的世界极速上升。世界要消失时,有一道灰色的影子飞奔而来,三丫想要看清她,却来不及已经摔在水面上昏了过去。

“哗啦!”一声,井水炸开,而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一个女孩能卖一两金子的消息,在王家村传开。

大伙儿连农忙都顾不上,家家户户都关着屋头打量自家未出阁的女儿,有捶胸顿足后悔把女儿淹死的,也有商量着多生几个女儿来贴补家用的。

没人注意三丫家那大家习以为常的动静,更甭说活人落井的沉闷水声。

王盼儿冲到井边时,只见粗布麻衣在水面旋出漩涡,三丫的黑发如水草般散开,长满青苔的井壁上,有好些道指甲划过留下的血痕。

王盼儿火速把绳子从水桶上解了下来,抛进井中。井绳被日晒雨淋得发脆,划过掌心时,稍不留意就被勒出血口。

“三丫,接住啊!”顾不上掌心火辣辣的痛意,王盼儿压着嗓子焦急地向井中叫唤。

井下毫无动静。

“三丫,我带你一起走,你别死。”

“三丫,抱住绳子!”

“三丫……”

三丫泡在水中,起伏越来越小。

王盼儿满脸泪痕,绝望地趴在井沿上,生平头一次痛恨自己弱小。

和平的工业年代,把人圈养得太好了。她把外公的药膳铺子当温床,活的轻松恣意,还能抱怨工作难找,不喜结婚生子的压力,痛恨人们的现实市侩。

而这里,就是一个这么不起眼的小山村中,就因一两金子而已,已经造了三起命案。

“你敢下去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沐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个村落中。

“你敢下去,就能救起她。”

王盼儿激动的抓住沐川手肘:“我能,我能,求求你救救她!”

沐川迅速地捞上绳子,在末端打了两个活结,将次端的那个圈套在王盼儿腰上。

“你下去把这个给她套上,我拉你们上来。”

王盼儿重重点头。

井壁湿滑,王盼儿双腿绞紧绳索急速下坠。冰冷的井水呛进鼻腔,她摸索着抓住三丫衣领时,指尖触到颈侧微弱的脉搏——还活着!

她从三丫背后捞起人,套上绳子收紧,抬头示意沐川用力。

上方传来沐川压抑的闷哼,绳索突然剧烈晃动。

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王盼儿见沐川拉的极为吃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前来帮忙的人是一个伤患。

王盼儿抬头,井口的沐川使不上全力,咬牙切齿地一圈一圈卷着麻绳。

“你躺下,把绳子绕脚上,用腿拉,另一只脚抵着井壁撑住,别让肩膀的伤口再裂开。”

冷静了下来,脑子随着理智一起回到王盼儿身上,她指挥着沐川开展救援。

很快,王盼儿便摸到井口,一鼓作气撑了上来,然后与沐川一起,把死沉死沉的三丫拖到地面。

放平三丫,王盼儿一手放在她前额,一手抬起下颚,打开了气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两次人工呼吸。

胸腔有起伏,王盼儿找到心脏位置,开始快速有力的按压,按压30下,又吹了两口气。

沐川惊异看着王盼儿把他从来没见过的救人举动循环往复三次后,三丫“哇”地一声吐出来一大滩水,悠悠转醒。

没时间解释太多,王盼儿单刀直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离开这里,就现在。”

三丫见是她的盼儿姐,一头扎进王盼儿怀中,泣不成声。

王盼儿有些不近人情地把她扯出来:“你愿意是吧,愿意我们即刻出发,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三丫抹了抹脸上不只是泪还是水的液体,重重点点头,起身跟着二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小村。

王盼儿浑身也湿透了,还好是中午,没有刺骨的冷风,他们撑着到了停丧房,重新又将火堆升了起来。

王盼儿问沐川:“你怎么会来村子里?”

沐川靠在门上,用力过渡让他有些疲惫:“你走了快两个时辰,实在叫人放不下心。”

见沐川脸色不算好看,王盼儿拉开了沐川的领口,检查确认伤口没有裂开渗血:“还算讲义气,没丢下我直接跑。”

沐川撇了她一眼:“你们两快些把衣服换了,小心染上风寒。”

话罢,王盼儿把沐川赶到门外值守,与三丫一起分别换上嫁衣的里层和外层,将湿透的麻布衣拧干水,托在火堆上烘烤。

火生的有点旺,木头噼里叭啦的响,火星子溅到三丫手上,她吃痛,“呜”地叫了声,衣服跌在火堆上。粗布衣“滋啦”一声燎着边角,焦糊味混着水汽腾起,**地把火扑灭了一半。

麻布衣服沾了不少灰烬,王盼儿拎起来抖了抖,对着三丫道:“你休息会儿吧,我来。”

三丫今日失了魂,混混沌沌只知道要跟着王盼儿走,眼泪委屈、恐惧,各种混杂的她叫不上的情绪憋了一路。

现下到了安全的地方,被姐姐关心,终于忍不住对着火堆放声大哭。

王盼儿不太会安慰人,只得搂着小姑娘,轻轻顺着她的背,柔声哄着:“诶哟,好了好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以后不会碰到这样的事了。”

三丫捂着脸:“可是我砍伤了我爹,娟儿也是因为我……”

“非要按你这么说,罪魁祸首那得是我,是我逃走了才会让今天这一切发生。”

“不是的!”三丫猛猛摇头,“娟儿她还小,她根本不懂等着她的是什么。”

“所以该死的是张地主一家,和那些把我们卖出去的所谓爹娘。”王盼儿将衣服翻了一面,“你爹娘是对你有生养之恩,可虎毒还不食子,为了一锭金子就要断送你性命,再深的亲缘也被他亲手断了。”

“可娘她……”

“你娘懦弱,靠着你爹过活,你爹死了她肯定怨恨你断了她生计。村里这些人,什么时候把我们女孩儿放在眼里过了?即使如此,何必在乎他们。”

这些观念,从小被约束规训贤惠温柔的三丫一时无法接受。她知道王盼儿所言在理,但暂时越不过心理的坎。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没有了他们这些拖油瓶,好日子还在后头。”

王盼儿与三丫这个异世界的小姐妹,细细道来自己的规划。

去镇上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支个摊儿,先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

沐川伤没好全,需要继续休养着。脑袋一热带上三丫一起出来,也得暂时负责三丫的衣食起居。尽管三丫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什么苦都能吃,什么活都能干,但她毕竟对外面的世界没有认知,离了自己在镇子上恐怕会栽大跟头。

三丫三丫,这个名字叫着好难听,潦草又敷衍,王盼儿思索了半晌,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字,便叮嘱这个加入队伍的小姑娘:“甩了爹娘,三丫这个名字可以不用了,你路上想想有没有喜欢的,以后就按着自己的想法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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