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沙魇被灭,你便无事了?能睡好觉了?”
“唔……话也不能这样说……”见傅声闻起身要走,沈寒枝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他的去路,大有兴师问罪之意道,“刚才还说要陪我睡觉,这么快便反悔了?”
“你这不是没事了,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陪……”
沈寒枝轻飘飘地打断:“也罢,时辰尚早,我可以再把灯点上,请几位同泽入帐痛饮一番。”
傅声闻突然揽过她的腰,垂眸睨视,微微切齿:“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笑声未落,唇间香湿。
傅声闻毫无征兆的一吻打了沈寒枝一个措手不及。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匆匆结束了这吻,改而为她卸簪、却衣并把那朵红色绒花摘下放好,拉着她的手回到床边坐下,语声轻浅却又有些急不可耐:
“什么时辰尚早!分明时辰已晚,宜速速入梦!”
言罢,他一把掀开被子将二人裹入其中。
沈寒枝缩在温暖的怀抱里等了一会儿,发现枕边之人当真再无动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后背紧紧贴靠着他,那强而有力又杂乱无序的心跳声吵得她睡不着,索性同他聊道:“傅声闻,你是不是忘了那位快脚大哥了?”
“没忘。”
“那你打算利用他收回宣城?”
“嗯……”
“有何计划?”
“没想好。不过现在兵力充足,大不了谋夺强占。那宣城便是一座金城汤池,我也不怕攻不下来。”
“到底是家底厚了,说话都粗气不少!”
耳边传来笑声,傅声闻睁了睁眼,贴着她脸颊认真打量,亦忍俊不禁:“你笑了。沈寒枝,你好像很久不曾这样笑了。”
沈寒枝翻身面对傅声闻,摆出认真思考的模样慢悠悠地说:“倘若那晚你和我……我早这样笑了。”
傅声闻哑然,阖眼片刻,又问:“另一只兔子呢?”
“怎么了?”
“……”
傅声闻不答,却是故意皱眉,露出不悦的表情。沈寒枝笑他:“堂堂殿下,居然为了一只兔子同兆……唔!”
傅声闻再次吻下,带着浓浓的赌气意味逼迫沈寒枝咽回后话。
额头相抵,鼻尖轻蹭,呼吸交错,唇齿缠绵……沈寒枝极尽享受,闭目沉沦,然察觉到傅声闻复欲退却,她又立马抓住他的后颈,略微使力,令他退无可退。
“沈……沈、沈寒枝!”傅声闻惊觉自己的声音竟如此不堪,连忙噤声。他无奈但又配合着沈寒枝,等她亲够了才趁喘息之机捂住她的嘴巴,苦笑着阻止,“好了好了!今日到此为止!”
沈寒枝翻翻眼皮轻哼一声,假装咬了一下傅声闻的手,见他无动于衷,她便只好抱着他老老实实入睡。
天色将亮未亮时,傅声闻悠悠醒来,轻轻覆吻于怀中人的唇上,凝望许久终究不忍心扰她清梦,蹑手蹑脚地松开了她,又细心替她掖好被角之后才跃出窗外悄然回到自己帐中。
他对镜整理衣衫,突然发现腰间多了一物,取下一看,竟是一对兔皮护耳,内里还夹着一张小笺,上面写道:护耳,护尔。
于是自那日起,凡行于外,傅声闻必定佩戴这对兔皮护耳,生怕谁看不见。有一回兆荩瞧见了,吓得火急火燎地跑回去查看自己养的那只兔子是不是还活着……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无风无雨、无波无澜,小情小闹,倒也自在。
那日霍钺从城邑归来,带回了几个媒婆,说是可帮兵弁们说亲,军中一下子热闹起来。留在营中的那些女子见此情形皆羡慕不已,却自觉身份卑贱,不敢心生妄念,只能躲在黑夜中互相倾诉心事,不过三两句便作泪下沾襟。
彼时人同原本在营地捉虫玩耍,听闻哭声便好奇地寻了过去,躲在角落偷偷观察。虽不知那些女子在做什么,它却记下了她们的动作,回去后霸占了沈寒枝的妆台并对着铜镜有模有样地学起来:长长的猴臂打弯儿举起,一只爪子假装捏着手帕在眼角擦来擦去,另一只爪子则不停拍打心口,摇头晃脑地发出呜呜之声。
见此一幕,沈寒枝颇觉有趣:“小妖猴,你干什么呢?”
人同跳到沈寒枝面前又学一遍,还指指女子营帐的方向。沈寒枝依旧茫然,人同便直接拽住她的衣角去了那些女子住的营帐外,将爪子放在耳朵上示意她仔细听。
帐内传出呜呜咽咽的说话声:
“咱们有那样的经历,还坏了身子,这辈子肯定是找不到好人家嫁了的。哎,老天不公,那些兵弁可凭军功求娶良妻,可咱们呢,一辈子无依无靠……”
“是啊,虽说现在有沈姑娘相助,可她毕竟不会在军营里呆一辈子。若她走了,咱们又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能办!左不过又变成从前那般……既嫁不得良人,又无立身之本,最后……最后也只能……”
言未尽,泣诉声复而此起彼伏。
沈寒枝若有所思,半晌,默然回去。
照理说她应当闯进帐内好生安慰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那些女子要想开些、要对今后的日子仍报以希望,再多讲几句感天动地的大道理,甚至还可同她们承诺自己会一直帮助她们安身立命、当她们最坚实的后盾……
但,沈寒枝不想那样做。
错的不是那些女子,可方才她们说的话却证明了她们是将他人之过强加于己身,如若不能改变这种思想,那么即使给她们再多的饭、再牢的居所又或者再郑重的承诺,依然远不足以救其性命。况且,沈寒枝始终认为,没有谁可以一直当谁的依靠,即便骨肉至亲亦无法陪伴至生命尽头。那些女子终归是需要找到某些东西,使她们能够有勇气独自面对命运……或许,那是一种信念。
当晚,傅声闻又一次“夜袭”大帐,却发现怀中的人迟迟没有睡意,便那么睁着眼睛冥思苦想。他不禁忧心,柔声问道:“有心事?”
沈寒枝淡淡应声,说起自己在那两顶帐外的见闻,最后道:“我要是她们,必定亲手阉了那些兵卒!”
某处忽然一寒,傅声闻忙斟酌道:“我并非为人说项,只是当时已惩罚过犯纪的兵弁了,军棍过百无一例外。且如今他们打赢战事,理应论功行赏,倘若此时再秋后算账……恐有不妥。”
“正因我明白,我才只是同你牢骚两句,并没有真动手。否则,你现在便有宦官贴身伺候了。”
“……”
傅声闻默默打了个寒颤。
沈寒枝有所察觉,抿唇笑笑,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说:“不乖的人可是会被削夺作恶凶器的哦!”
傅声闻低眉顺目,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情意,隐隐含着两分讨饶之意去亲吻她的鬓边碎发,含混不清地回答:“我乖便是了。”
沈寒枝忍俊不禁。傅声闻动了动手臂尽可能让她睡得舒服些,又提议说:“其实你可以带那些女子去一趟颍玉城。”
“何出此言?”
“文姜昨日来信提到孟萝,说她现在不但深受北羌妇孺信任,还自学了北羌语,对于两国商贸往来、睦邻友好有莫大的功劳,但她念子心切,日夜盼着能母子团聚。我想着,劝言百句不如亲眼一睹,兴许那些女子看见孟萝如今过得甚是不错,想法便能有所改变了。你同意的话,明日我叫霍钺陪你去方家村接孩子……”
“岂等明日?今夜便去!”
傅声闻惊得瞠目,紧接着怀中一空。他连忙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只好匆匆起身试图拦住沈寒枝。
“这大晚上的,你莫再吓着旁人!回头被村民误会成是偷孩子的贼……”
“以我的身手不会叫旁人看见的。”
“那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啊!好了,白日再去,你同方老伯好好说,他不会那么不通人情的。”
“等到白日,那方老头睡醒了,神志清明,怎会容我带走他的孙子?哼,他纵着方士仲干出那般龌龊之事,又怎可能教好孙子?定会教唆孩子长大了不认娘!不成,兵贵神速!傅声闻,我现在去,你明早让霍钺备好马车,待我回来直接出发颍玉城……”
话音未落,帐内便没了人影。
傅声闻眼睁睁看着沈寒枝一溜烟儿跑出营帐,心口顿时空落落的,颓坐在床上心烦意乱地自言自语:“我多那句嘴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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