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七点十分,那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再次精准地停在了党箔超租住的破旧筒子楼楼下。
这一次,党箔超没有犹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那个旧书包,沉默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甚至没有看司机一眼,径直报出地址:“市一中,谢谢。”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行程。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发动了车子。
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清冷的木质香。党箔超靠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与他生活格格不入的繁华街景上。他手里拿着那本边缘卷起的英文单词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车子驶到离学校还有一个路口时,他开口:“就在这里停吧。”
司机依言靠边停车。
党箔超推开车门,拎着书包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向学校方向。他不想让太多同学看到他从这样的车上下来,不想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猜测和目光。
然而,他低估了豪车在一中门口的显眼程度,也低估了张清怡想要“宣示主权”的决心。
当他步行到校门口时,那辆宾利竟然也缓缓跟了上来,并且嚣张地停在了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车窗降下,露出张清怡明艳的脸庞。她今天难得地穿了一身校服,但显然是经过精心修改的,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摆短得恰到好处,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她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正准备混入人流走进校门的党箔超。
“党箔超!”她扬声喊道,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
一瞬间,校门口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惊讶,有好奇,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和窃窃私语。
“那不是张清怡吗?她叫党箔超干嘛?”
“卧槽,党箔超怎么会从她车上下来?”
“他们什么关系啊?”
党箔超的脚步僵在原地,后背瞬间绷紧。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他的背上。他攥紧了书包带子,指节泛白。
张清怡推开车门,踩着精致的小皮鞋,哒哒地走到他面前,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半强迫性地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下。
“走那么快干嘛?等我一起啊。”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嗔,音量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党箔超试图抽回手臂,但她挽得很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放手。”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协议。”张清怡仰头看着他,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带着冰冷的警告,“别忘了,在学校,你也得配合我。”
她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充道:“还是说,你想让我现在就把你妈转到普通病房去?”
党箔超的身体猛地一颤,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停滞。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不再试图挣脱,任由张清怡像展示战利品一样,挽着他的手臂,在无数道探究、震惊、鄙夷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学校大门。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又落下。
“看什么看?”张清怡抬起下巴,目光倨傲地扫过周围的人群,像是在驱赶苍蝇。
没有人敢与她对视,纷纷移开目光。
她满意地笑了笑,侧头看向身边浑身僵硬的党箔超,语气带着一丝胜利的愉悦:“以后每天早上,司机都会去接你。放学也一样。记住了?”
党箔超没有回答,目光直视着前方空无一物的空气,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被迫与她并肩而行的躯壳。
走进教学楼,踏上楼梯。每一层都有学生趴在栏杆上向下看,指指点点。
“啧,真没想到,党箔超居然是这种人……”
“为了钱呗,你看张清怡家多有钱。”
“平时装得一副清高样子,原来背地里早就被包养了……”
那些话语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他的耳朵。
张清怡仿佛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挽着他的手甚至更紧了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笑容。
终于走到了高三一班的教室门口。
原本喧闹的教室在他们出现的瞬间,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是落在张清怡紧紧挽着党箔超胳膊的那只手上。
党箔超的同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都浑然不觉。
张清怡松开手,仿佛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她抬手,亲昵地帮党箔超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校服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前排的同学听见:
“放学等我,一起走。”
说完,她冲他嫣然一笑,转身,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走向走廊另一端自己所在的国际班。
她一离开,教室里的死寂瞬间被打破,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我靠!真的假的?党箔超跟张清怡……”
“早上我看到他从宾利车上下来的!”
“这不是被包养是什么?”
党箔超站在原地,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那些目光,那些议论,像一张巨大的、粘稠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他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几乎是摔坐下去。他拿出课本,用力地翻开,试图将自己埋进书本里,隔绝外界的一切。
但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无孔不入。
同桌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低声问:“箔超……你……你跟张清怡……”
“没关系。”党箔超打断他,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同桌被他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吓了一跳,讪讪地缩了回去,没再敢问。
一整天,党箔超都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无论他走到哪里——教室、走廊、食堂,甚至厕所,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他去食堂打饭,原本排在他后面的人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他独自坐在角落吃饭,周围几张桌子会诡异地空出来。
曾经那些或敬佩或羡慕他成绩的目光,如今都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探究。
他甚至听到了几个平时就不学无术的男生故意大声的议论:
“妈的,长得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吃软饭的。”
“早知道张清怡喜欢这款,我也去把皮肤漂白了。”
“嗤,人家那是天生丽质,你学得来吗?”
党箔超端着餐盘的手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咽下嘴里如同嚼蜡的食物,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张清怡竟然出现在了高三一班的后门。她倚在门框上,目光直接落在党箔超身上,毫不避讳。
“党箔超,走了。”她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
全班同学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党箔超握笔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拾好书包,在无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站起身,走向后门。
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走出教室,张清怡很自然地又要去挽他的胳膊。
这一次,党箔超猛地侧身避开。
张清怡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党箔超,你什么意思?”
“这里是学校。”他低声说,目光看着地面,“够了。”
张清怡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好,学校给你留点面子。走吧,车在门口。”
她转身走在前面,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党箔超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界限分明,却又被无形的线牢牢捆绑在一起。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个学校里,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默默无闻、专心读书的党箔超了。
他被贴上了新的标签——张清怡的所有物。
而这个标签,将伴随他度过剩下的高中时光,如同一个洗不掉的耻辱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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