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窑台

许梨定定看着善启毫不留情转身的背影,厌恶自己的软弱,她想坚强一回。

许梨靠近刚刚令她双腿颤抖的玉墙,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像一口巨大的井。

呜…

她还是怕…

但是许梨想证明自己,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玉墙,盯着脚底的万丈深渊,腿依旧发软,想到她所遭遇的事,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不怕!

她此生勇敢了这一回,却是在终结自己生命的这件事上。

少女的动作笨拙得很,跳下去的身影却干脆利落。

善启温润的面庞瞬间失去血色,那向来淡定的眼神中此刻充满了震惊与焦急,疾速奔向少女跳下的地方,伸手想捞住那少女,却连她的衣角也没碰着,跟着一起坠落。

……

再睁开眼时,善启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树林里的一条河旁边。

嗯?

好眼熟的地方。

仔细一看,这不是许梨住的村子附近的树林吗?

他怎么会在这?他记得,他想救许梨…

头好疼…对了,许梨呢?

善启勉强起身,低头明显发现不对劲。

这高度,不对啊。

善启又伸出手,瞳孔震惊:

手…变小了!

善启大步迈向河岸,俯身蹲下,清澈的河水宛如一面天然的镜子,清晰的映出他的面容。

小男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仿佛画中走出来的小仙童。

他回到小时候了!

善启顾不得这些了,如果时间倒退,那么许梨现在应该也是孩童时期,他得先去找她!

善启越走近那个村子,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村长,听说昨天下午许晓东又发神经了,他把梨娃拴在他以前拴狗的地方,还喂她…哎呦,我都不忍心说出口!”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你们怎么不去拦一拦?”

“谁会时时刻刻盯着他们家呢?据说,发现的时候,许晓东手里拿着刀,他刚把自家养了多年的狗宰了,才把梨娃拴起来的!”

那位村长没继续说话,跟村长说话的人又继续喋喋不休:“那狗很护着梨娃呢,就这样被宰了,好像剁得稀巴烂了!到处都是血,别人看着都害怕,躲都来不及,还敢去拦那个神经病?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梨娃人还活着。”

“桃娃呢?她去哪了,怎么让许晓东单独跟梨娃待在一起?”

“不知道啊,桃娃也不可能一直带着梨娃。只是她们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爹!还有她们的娘,真是一点也不管小孩子,就这么跳井了。”

村长又不说话了,心里涌上浓浓的愧疚,但依然不后悔。他是村长,他有责任让自己的村民讨到老婆,即便他的村民精神有问题,即便他给许晓东讨的老婆是买回来的!

善启眉头紧蹙,双手握拳,指关节泛白,心疼的感觉让他浑身紧绷,犹如寒风吹过,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冰冷和刺痛。

原来,她小时候竟然过的这样苦吗?有这样的爹,不如没有!

他得马上找到许梨!

夜幕降临,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打破夜的寂静。

善启凭着对许梨家的记忆悄悄潜入许梨家,转悠了一会,没找到许梨。

善启心急如焚,不应该啊,这就是她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善启扩大了寻找范围,终于在远处一个井旁边,看见了幼时许梨。

善启来不及兴奋,他想提醒许梨别靠井那么近,太危险了。

但是,后面的场景让他闭上了嘴。

他看见,许梨伸出她那双小小的手,把一个人推下井了!

掉下去的人没有惊喊,除了一声巨大的水声,悄无声息的。

许梨听见动静,立马转身,眼底的阴鸷与恨意在看见远处的善启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杀人的后怕,她直冒冷汗,一下瘫软在地,满脸惊慌,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善启慢慢地走过去,温柔地扶起许梨,看见她的脖颈处还有绳子的勒痕,眼神中透露出凌厉之光,让人心生畏惧,又见女孩害怕的样子,柔声道:

“刚刚掉下去的人,是你爸爸对不对。”

不知道,她如何挣脱那拴…那绳子的…

许梨刚刚杀了人,她被吓得六神无主,小小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根本听不清善启的问话。

善启双手稳稳地握住许梨的肩膀,幼稚的声音却给人安心的力量:“许梨,看着我,我是善启啊!”

许梨这回听清楚他说什么,仍旧一脸茫然:“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我从来没见过你…”

善启没想到,许梨不认识他,难道,只有他回到小时候了吗?

而且,他怎么没印象他小时候来过这里?

越来越乱了。

善启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我叫乐正善启。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许梨似是缓过来了,终于嘴角上扬,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甜甜道:“四个字的名字?乐正善启,好特别啊!”

善启听着曾经在脑海中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声音,面容僵住,一贯温润谦和的男子,此时却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身子微微颤抖,那副模样让人难以将其与平日的温和形象联系起来。

他竟然小时候真的见过她?!?

为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

难道是……那次?

善启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小时候生过一次重病,之前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原本以为都是些不重要的记忆,没想到,他居然早已见过许梨!

难怪那时候,他问她名字,她表现得有些奇怪。

原来…原来竟是他将她给忘了!

善启低垂着头,目光黯淡,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愧疚,仿佛被沉重的自责压得喘不过气。

那现在算是什么?是老天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还是他在走马灯快要入黄泉了。

不管是什么,他都得抓住这个机会,弥补眼前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姑娘。

“我认识你,是因为,我是天上的神仙。” 善启认真地盯着许梨的脸,缓缓道。

“噗嗤!” 许梨似是被他的话以及他认真地神情逗笑了,笑容纯真可爱,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保护欲。

神仙?她才不信呢,她都多大了,以为她傻吗?面前这个小哥哥把她当三岁小孩哄呢!

如果有神仙,为什么她和姐姐过得这么艰苦却没有神仙来救救她们?

“真的,我还知道你有个姐姐,她叫许桃。” 善启急于向眼前的女孩证明自己。

许梨终于露出惊讶的表情,“你难道真的是神仙吗?”

善启正松了口气,以为她终于相信自己,便听到女孩的嘲笑:“在村子里,随便问问也能知道我们姐妹俩的名字吧。善启哥哥,虽然我年纪小,可你也不能这么唬我吧。”

善启无奈,算了,她相不相信,这并不重要。

他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变回他的原身吧,那被人发现可不太妙。

“你的姐姐呢?” 善启奇怪,怎么她一个人来这,万一不小心,她被她爸爸…她姐姐力气这么大,一定能帮她。

“姐姐她去祭奠我们妈妈了…”

“你不去吗?”

“我…我害怕…”

“你怕什么?她不是你妈妈吗?”

“我妈妈她是跳井死的。那天早上,我很口渴,家里没水了,想让妈妈给我倒点水,我怎么喊,也没听见妈妈回我。只能自己去打水,然后…然后我发现井里有人。”许梨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呜…村里人把人打捞出来说她是我妈妈,我都不敢看,她…”

善启抱住了许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别害怕,他语带心疼:“别怕,你已经很勇敢了,刚刚你不是惩罚了对你坏的恶人吗?”

没想到他的安慰起了反作用,许梨哭得更伤心了:“我…我太恨他了…他醉了…脑袋不清楚…我就把他哄到井边,想让他给妈妈陪葬…我杀人了…呜呜呜…我也是个坏人…我也想跳下去的…但是看见你,我吓得不敢跳了。”

善启面色不显,心头一惊,若是他刚刚来晚一步,她原本打算跳井的吗?

还好,他来得及时,善启有些庆幸。

“没事了,没事了,他是罪有应得,你不要害怕。”他摸摸许梨的头,想安抚她的情绪。

“善启哥哥,怎么办,明天村子里的人就会发现许晓东,如果他们发现是我把他推到井底的,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 许梨泪眼汪汪,语气里满是害怕。

善启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轻声道:“不,他们不会发现的。”

许梨不知道善启用了什么方法,但第二天确实没人提起这件事,也没人发现许晓东消失了。

许梨昨晚上本想邀请善启来她家睡觉,但善启拒绝了,说他还有事做。

许梨在某一天突然在她们家桌子上,发现一张纸条,笔迹缭乱仓促,上面写着:

很快回来!多笑!别去窑台!千万!

落款:乐正善启

然后,他再也没来过。

善启在许梨村子里做的事,被他父母也就是天帝和天后发现了。他模糊了村里的人对许晓东的记忆,又把许晓东的尸体捞上来毁尸灭迹。

这样,就没人会发现许梨杀了许晓东。

他没想到天上的人来的这么快,从小看照他的一个管家神仙来了,“三殿下,你离家出走这些天,也该玩够了。天帝和天后会担心的。”他顿了顿,又道:“还有,殿下你做的事,已经被天帝天后发现了,他们命我将你速速带回天庭。”

善启在看到管家神仙的到来,便知大事不妙,他在衣袖中悄悄写字,把自己想对许梨说的话写好,再偷偷用仙力送至许梨的家中。

为避免被发现,他将纸条隐形了,过一段时间才能显形。

他担心瑶台会暴露一些东西,便写了谐音字,反正未来他只会用说的。

果然,管家神仙话刚落地,便带善启回天庭了。

因为善启下凡擅自干扰凡人命运,天帝便罚他禁足。

善启几次想偷溜下凡去找许梨,都被拦住。无聊的时候,他便想,既然他不能下凡,何不让她上天庭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的禁足,不是单纯的禁足。天帝担心善启干扰过凡人命运一次,便会干扰数次,于是在他禁足的地方设下了抹除记忆的阵法。

等他彻底忘记,便解除他的禁足。

善启待的时间越长,他对凡间的记忆便越模糊。他发现了,拼命地记录许梨的相关信息,

然而,每次都会被收走,且一次比一次少。

到最后,他彻底忘了。

只剩一个强烈的念头,建立一个天凡相通的地方。

于是,有一天,善启突发奇想,想建立天界与凡间的连接点——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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