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有恨也不能再做什么了,文贵妃已死,文家也已彻底败落。”褚岁安面上带着一贯的冷意。
“父皇呢。”褚暄停勾起嘴角,眼尾微挑,问道:“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曾经有过想法。”褚岁安也没瞒着,他如今是来寻找合作的,以褚暄停的性子,若是不够坦诚,是不可能成功的,“然而如今天楚、郦幽、戎国三处虎视眈眈,若是大瞿内部再发生动乱,三家恐怕不会放过机会,届时大瞿危难,一个动荡的江山与我而言没有好处。”
褚岁安看了一眼身旁的褚岁愉,“我想要的是安稳的生活,而有国才有家。”
他是恨肃帝当年为了文家舍弃他母亲,害得他与妹妹在冷宫吃尽了苦头,甚至一度险些活不下来,可再恨,他也知道肃帝动不得。
他不得不承认,肃帝虽不是一位好的父皇,可于大瞿百姓而言却是位明君。
大瞿在他的治理下,比从前好太多,各方势力如今互相掣肘,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边境虽不安稳,可天楚、郦幽、戎国也只敢在边境时不时骚扰几下,绝不敢像从前那般直接挥军南下。
他分得清轻重。
“脑子还算清醒。”褚暄停手中还转着刚才没放下的棋子,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那莹白圆润的棋子在他指尖轮转,看似马上就要掉落,却始终险险落在上头,“不过——”
他停住手中动作,直直的看着褚岁安,“你当日为何要将下毒一事栽到傅四身上呢?”
若只是先前那般单纯道谢,他们没有旁的牵扯,那么此事面上便也揭过了,日后你来我往对峙间下手轻重也不必思量,各凭本事找回场子就是。
可若要合作,此事便得说清楚算明白了。
傅锦时目光转向褚暄停,她在他的语调中察觉了一丝危险。
褚岁安抿唇,他面容清隽,即便看人时眼中天然带着三分冷意,却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压迫,“我当日一心想的是替母妃洗清罪名,所以在发现周典要下毒时便将计就计,至于牵扯到傅姑娘,我那时想的并非是栽赃而是利用。”
他说着略带歉意地看向傅锦时,“傅姑娘是大哥的人,只有牵扯到你们二人,此事才能闹大,而大哥为了保傅姑娘定然会插手此事,届时必然能查到是文家。”
“抱歉,傅姑娘,你替我止血保住了这一只手,我却利用你。”他诚恳道歉,褚岁愉在一旁跟着说了声“抱歉”。
褚暄停看向傅锦时,傅锦时知道这是褚暄停在给她撑腰报仇,但她也知进退,看褚暄停这样子应当是想与褚岁安合作,那么她便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微微侧身,看向两人,颔首道:“四殿下与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随着她话落下,此事算是彻底翻篇了。
“坐吧。”褚暄停眼中的危险散去,挂上笑意,示意褚岁安于褚岁愉坐下来谈,傅锦时道:“属下去准备茶水。”
在外人面前,她依旧守着本分,按着身份称呼。
“去吧。”
傅锦时刚出去,守在门口的侍女便来撤了桌上的棋盘与棋盒。
“为何忽然想来与孤合作?”
“比起二哥与四哥,大哥更守信也更有人情味。”褚岁安了解褚暄停,虽然在他看来褚暄停自己不是个真实的人,但
比起虚头巴脑的好话和伏低做小的做派,褚暄停显然更喜欢旁人对他真实,所以他此番所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褚暄停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守信这一点的确是孤的优点,但人情味……五弟啊,即便当年孤救了你一命,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昧着良心说话吧?”
“不止是因为殿下当年救过我与岁愉一命,更因为太子府中的人都是大哥一个个捡回来的。”褚岁安望着褚暄停的眼睛说。
当年冷宫时,因为他们的母妃是罪妃,所有人都轻视欺负他们,那些太监与宫女会占了他们的食物吃,他与妹妹曾经连着饿过好几顿,一度险些饿死。
褚暄停那时为了躲开一直跟着他碎碎念的老太监,便绕去御膳房那边走,恰巧碰见了去御膳房偷食物的褚岁安,他小小的一个,瘦弱又脏兮兮的,正被几个人围着夺取手中的食物,即便挨了打也不松手。他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些人动作,不多一会儿,又跑来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倒是比地上躺着的那个胖乎一点,但也是瘦不拉几的。
他认出来这两人是冷宫里的褚岁安和褚岁愉,他们是贤妃的那一对龙凤胎。
他看见褚岁愉刚冲上去就被推开一下子摔在地上,却不死心的又冲进去,好不容易才到了褚岁安的身边,一下子抱住了他,是以一个保护的姿态。
许是被褚岁愉的横冲直撞伤到了,围着他们的宫人下手越发的狠。
眼见着宫人抬起脚要踹他们,褚岁安抱住褚岁愉换了位置,宫人的那一脚一下子踹在了褚岁安的后背上,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被她护在怀中的褚岁愉看到这一幕眼中霎时浸满了泪,她感受到脖子间的温热,颤抖着声音喊褚岁安,“哥哥。”
旁边的宫人看到这一幕也吓傻了,他们虽然大着胆子欺负这两个罪妃之子,却也知道小伤无事,可若是真出了事,他们必然遭殃。
褚岁安疼的说不出话,却不想妹妹担心,他忍着五脏六腑的疼,用袖子擦了擦她颈间沾染的血,用气音安抚道:“哥哥没事。”
可他嘴中还在流血,褚岁愉真的怕了,许是失去褚岁安的恐惧压过了一切,她心中一瞬间涌上来许多说不清的东西,她用脑袋蹭了蹭褚岁安的手,将已经没有力气抱住她的褚岁愉轻轻推开让他躺在一旁,她起身捡起刚才混乱中有一个宫人掉落在地的发钗。
她看着周围的人,毫不犹豫将那根发钗刺入了心口,平静地说:“你们都要死。”
如果哥哥活不了,她也不会活,而这些人也都不要活。
她虽在冷宫长大,却也知道规矩,即便她与哥哥是罪妃之子,那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的孩子被宫人杀害,那是宫人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以下犯上,即便陛下再不喜欢他们二人,为了颜面,也必定会杀了这些人。
若是运气好些,说不定会查一查他们这些年在冷宫中是如何生存的,届时冷宫里那些欺负他们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不奢望有人来救她与哥哥,但伤害他们的人必须死。
周遭的宫人被她这一下吓傻了,褚暄停看着这一幕眼底微动,从暗处走出来,被他甩掉的老太监和侍卫也终于找了过来,他对其中一个侍卫道:“去请太医来。”
“是。”
下完这条命令,褚暄停走上前扫了一眼众人,冷淡开口,“御膳房宫人以下犯上,谋害皇嗣,全部凌迟处死。”
身后跟随的侍卫立刻上前执行命令,御膳房的宫人哭着求饶,有一人甚至企图抓着褚暄停的衣摆,褚暄停后撤一步避开,垂眸看他,眼底一片清冷寒霜。
太医院的人一看是太子的人来宣,不多一会儿便过来了。
褚岁安与褚岁愉也算命大,褚岁安虽断了肋骨,甚至刺入了血肉,却避过了要害,褚岁愉因为力气小,那根发簪没能刺入心脏,两人也算捡回一条命。
褚暄停将两人的情况禀报给了肃帝,肃帝大怒,处置了冷宫中伺候的人,将两人安排进了一处还算可以的宫里养身体。
“本以为你们二人会因孤并未从一开始就出手相救而恨上孤。”褚暄停挑眉,手指绕着傅锦时才放到手边的热茶打转。
“起初确实怨恨过的。”褚岁安轻声道:“但转念一想,你与我们的关系,不救我们才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若非是你,我与岁愉那日恐怕凶多吉少。”
他与岁愉都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后来的那处宫殿若无褚暄停开口,他们二人恐怕还要回冷宫。
褚暄停抿了一口茶,放下后,掀起眼皮,慢吞吞道:“当日若非岁愉,孤不会出手。”
“孤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他睨了一眼傅锦时,才又道:“若是不能反击,即便当日救下你们,日后也是任人宰割。与其受尽磋磨再死,不若早死解脱。”
听着他的话,傅锦时想到了当日褚暄停出手救她,便是在她对齐鹰还有一战之力的时候。
她站在一旁,垂眸望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他皮肤苍白,淡青色的血管格外明显,在无名指指侧还有一颗痣,大小同手腕间那颗差不多,又因身体不好,手上没怎么有肉,更显修长,是双极漂亮的手。
当日便是这只手拂开她的狼狈,给了她出诏狱的希望。
褚暄停说完,目光移向褚岁愉,褚岁愉明白他的意思,刚才的话既是在说当日为何没有早出手救他们,又是在点她,毕竟小时候能做出这样狠绝的事,没道理长大后只是个活在哥哥羽翼下处处受庇护的无能之人。
她轻轻笑了一下道:“先前哥哥便说了,是我与哥哥想和大哥合作。”
这便是承认了她先前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软弱和无能都是假的,她一直在隐藏自己。
褚暄停满意她的坦诚,“既是合作,事成之后,二位想要什么?”
褚岁安于褚岁愉对视一眼,褚岁安道:“离开京城,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褚暄停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动,他沉默地看了眼前两人半晌才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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