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算是旅游的淡季，尤其是尼汝这种偏远村落，清一色的单车道盘山公路，就让不少游客望而止步了。一座座高山将这个小村庄围绕，气温随着夜幕慢慢降了下来。
程青盂将车停到民宿后，留了些自由活动的时间给大家。
万遥顺着崎岖的村路逛了逛村子，一路上遇见不少杵着登山杖的徒步游客。浓雾肆风而起，整个村庄都多了层虚无的神秘之感。
夜晚的风尤其冻人，体感温度也越来越低，她赶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折回了民宿。
民宿位置比较偏僻，就在进村的路口上。整体偏家庭式的装修风格，色调与藏族传统屋舍极其相似。
万遥推开虚掩的锈红色铁门，小院中的所有陈设一览无遗，檐角的红色彩漆与栅栏配色一致。每间客房的墙角都摆着各异的盆栽，墙角的藤本植物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妹子！这儿！”徐文斌冲她挥了挥手。
小院西南角落摆着三张圆形饭桌，桌中央的铁锅冒着滚滚的热气，铁锅周围摆满了各类菜品，每张桌子都围坐得满满的。
万遥看到了徐文斌，这才朝着用餐的角落慢慢走去。
“万遥，你坐这儿吧？”林子合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两个空位紧挨着，万遥也没去多想，索性在林子合旁边坐下了。
徐文斌搓了搓手哈气：“这下我们人就到齐了啊！”
徐婕将下巴搁在桌面，小声道：“爸爸，我饿了……”
“别急别急，马上就要吃饭啦。”徐文斌安抚着女儿。
万遥听着一桌人闲淡，锅里的汤逐渐沸腾，浓郁的药材味也顺着飘了出来。翠绿色的时蔬上沾着水珠，泡土豆片的清水中倒映着墙面的灯光。
她再抬起脑袋时，程青盂拨开了大厅的门帘，还端着个不锈钢的烧水壶，身后跟着两个同车队的藏族小伙。
隔壁的两桌，应该是同行不同车的游客了。
程青盂径直走到万遥身边，招呼着：“这是刚做好的酥油茶，给大家倒点暖暖身子。”
魏蓝好奇地往这边瞧：“程师傅，酥油茶是什么味道啊？我之前没有喝过……”
“顾名思义啊，就是用酥油和浓茶液混合搅拌而制作的饮品。”程青盂提着水壶绕到饭桌的对面，“你试试就知道了。”
“好喝吗？”魏蓝抬头看他。
“试试就知道了。”程青盂看着她面前的茶杯。
魏蓝毫不犹豫地举起茶杯，凑近道：“行，我就暂时相信你一次。”
程青盂沉默地往她杯中灌酥油茶，奶白色的茶体瀑布般坠入杯中，而后又冒出白腾腾的热气来。
“谢谢。”魏蓝笑得很甜。
谢潇潇将杯子递给他，“我只要小半杯，先尝一尝味道。”
程青盂逐一给人倒茶，一圈绕下来，最后又回到了万遥身边。只见小姑娘两手揣在兜里坐着不动，神色淡淡地望着那锅沸腾的鸡汤。
“喝点儿？”程青盂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喝啥？”她打了个呵欠。
“酥油茶。”程青盂说。
同行的人几乎都没有尝试过这种特色饮品，每个人都捧着茶杯小心地品鉴着味道。隔壁林子合的酥油茶撒了些出来，半空中飘着一股淡淡的奶腥味。
“不用。”她拒绝。
程青盂把烧水壶放在空地上，胳膊随意的搭在桌面，看了她半会打听道：“之前喝过？”
“没有。”万遥随口说。
“都来藏区旅游了。”程青盂声音散漫，“试试又不亏。”
万遥也侧头看他：“喝这种不正宗的，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程青盂坐直懒懒问：“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正宗了？”
万遥借着壁灯的光，将他的每个毛孔都瞧得一清二楚。不够精致和细腻，反而有种野性的真实感。
“之前还去过其他藏区？”他又问。
“没有。”万遥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一个上海人，还能评价它正不正宗？”他的眸色极深。
上海人？万遥皱了皱眉，这人一定偷看了她的身份证。
“因为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万遥指了指面前的空杯子，“它不正宗。”
“行。”程青盂手臂抵着桌壁，又开始招呼其他人，“有需要添茶的叫我，这边还有大半壶。”
魏蓝咂咂舌：“好！程师傅，这酥油茶还挺好喝的，咸咸甜甜的奶香味。”
谢潇潇也抿着唇回味，“味道还是不错的。”
大家都很捧场，只有林子合默默将杯子挪远了。
万遥偏过头问，“你喝不习惯吗？”
林子合耸耸肩，“有点。”
“味道很奇怪吗？”她追问道。
“嗯，不知道，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有种把臭袜子塞牛奶里面泡着的感觉……”
万遥闻言憋住了笑，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看吧，她就说这茶做得不正宗。
正宗的酥油茶不该是这般——黄不黄白不白的混合液体状，该是浓郁的茶香和香甜的奶香交织而成的。那种丝滑四溢的醇厚感，怎么会在专门接客的民宿尝到呢？
程青盂又介绍着锅里的汤：“里面是麻椒土鸡汤，也很适合用来驱寒，大家可以试试看。”
大伙纷纷动筷。
安丽萍眼疾手快，迅速夹了只鸡腿扔进丈夫付鹏宇的碗里，“磨叽个啥，赶紧吃啊。”
“这……”付鹏宇有些不好意思，“这鸡腿该留给恁小孩吃啊。”
安丽萍斜了他一眼，嘀咕着：“那锅里不还有一只吗？”
万遥与众人见惯不怪，提着筷子，已经习惯了她的举动。
“没事没事。”徐文斌笑着打圆场，“小婕不爱吃鸡腿，你们谁想吃就夹啊，不用特地留给她。”
万遥也不客气了，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细细嚼着。其实她下午就有些饿了，饿到这会又没了食欲，只好吃着冷盘中的小菜。
隔壁两桌的氛围要比他们更好些，虽然是陌生人却少了那种拘谨感，两位司机师傅很会活跃气氛，一行陌生人有说有笑的，热闹得不行。
反观他们这桌就安静得多了，基本都处于埋头干饭的状态。
在万遥吃第十三粒花生米的时候，程青盂终于开口了，“你就吃这个？”
“这个好吃。”她实话实说。花生酥酥脆脆的，口感和味道真不错。
“……”程青盂有点搞不懂女人的脑回路，“这能管饱？”
“不管饱啊。”万遥瞥他一眼，接着叹了口气，“如果能……”
“能什么？”
“能配杯酒就美滋滋了。”
程青盂笑着摇头，“我看你想得挺美。”
接着，他浑然不顾万遥的反对，自顾自地拿起汤碗，给她盛了大半碗麻椒鸡汤。
“把命吊着。”他的语气有些不耐，将汤碗往她面前一推。
万遥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倒映着壁上摇曳灯光，眼巴巴等着程青盂的后话。
“想死回去再死。”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别死这儿给我惹麻烦。”
万遥用汤匙拨了拨油迹，顺着他的话笑嘻嘻的，“二两狗命，不劳您惦记。”
“狗命也得先留着。”程青盂的语气不容置喙，“赶紧喝完。”
万遥扶着汤匙抿了口鸡汤，轻飘飘地“嘁”了一声。
隔壁桌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哄，司机师傅居然给大伙唱了曲，到后面画风逐渐失控，演变成气氛热烈的晚会，唱歌、跳舞、即兴小品……和谐又有趣，就连程青盂都被拉了过去，以茶代水连喝了两杯。
他们这桌的晚餐就这样静悄悄的宣告结束了。
茶余饭后间，徐文斌突然起了个话题：“哎，大伙儿，我们差不多认识一天了，要不轮流自我介绍一下吧？”
贺秋捂着脸：“救命，这是什么老土的活动。”
林子合笑着：“闭嘴吧你，小心我待会推举你第一个讲。”
贺秋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这算什么活动啊？还不如各回各家，我还能打两把游戏。”
两人悄悄吐槽着，这边的徐文斌已经自告奋勇，介绍起自己的基本情况了。
万遥死磕面前那盘花生米，细细听着平淡的聊天内容。
魏蓝和谢潇潇年纪不大，是同事，也是朋友，约好了年假同游云南。
林子合和贺秋的年纪更小点，均是高校才毕业的大学生，因为还未找到合适的工作，迷茫期正好出来透透气。
安丽萍和付宇鹏自营一家餐馆，上个月月底遇上天然气管道修路，正好歇业出来放松放松。
聊下来，徐文斌和徐婕两人更显神秘。因为徐文斌并未分享这趟旅程的真实目的，小孩母亲为何没有陪同竟也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转了一圈后，最后来到了万遥这里。
徐文斌猜测道：“你这小姑娘年纪应该也不大吧？”
万遥搁下筷子，随后应了句，“不小了，跟林子合他们差不多。”
林子合问她，“我们00年的，你也是？”
“大差不差。”万遥说得很笼统。
楼梯边的栅栏旁多了道黑影，程青盂闻言熄掉了手机屏，彻底隐匿于黑暗中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姑娘应该是04年的，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这岁数也刚念大学吧？
又在说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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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把命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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