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握着的那只傅重戬的手非常冰冷，眼前人像是被定格般，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
这样的傅重戬很陌生。
其实也不算陌生，委屈的神情，略带震惊的表情，通红的眼......
这些表情分明都曾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可又有些不同，傅重戬没有再耳根通红地羞赧说男女授受不亲，只是紧紧回握住她的手，流露出的委屈并不是为了讨好而展示出的示弱，更像是一种被恐惧主导，极具害怕失去些什么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傅重戬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委屈什么啊......司晓晓不太明白。
她不懂，于她而言，不过是使命使然让她把傅重戬从塔中捞了出来，对方便一直这般黏着自己，即使是面对她怀疑或质疑的目光，也只是用冤枉和可怜讨得她的同情，糊弄过去。
虽然总是把自己描述成受害者，偶尔撒点蹩脚的谎言，但总的来说，他对自己的帮助不可谓不是尽心尽力，可以说，若没有傅重戬，她很难在九云宗立足。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有什么戒律一定要被救赎者对救赎他的人言听计从，誓死跟随吗？
更何况至少从目前来说，“被救”的人应当是她司晓晓才对。
难道，是对她有所图谋吗？
可一个灵根毁损如此严重的异世人，一个没被天道授予任何金手指的普通人，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呢？
是一见钟情吗？但她又并没有从傅重戬的眼里见过含情脉脉，连触碰都被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推开，一直以来，落在她身上的只是双无辜得理所当然的眼。
她想不通。
从傅重戬掌心传来的温度太过冰凉，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流淌在树林间的柔和轻风都似要把他吹碎。
“这位......楚道友。”司晓晓将傅重戬拽到身后，对身前人行了一礼。
“恩人不必如此多礼！”楚中舒显然没太受刚才事情的影响，仍旧是满脸感动。
见身后的傅重戬又要呲牙，司晓晓连忙又给人往后拽了拽：“这也是我九云宗的弟子。”她想了想，凑过去了些，轻声道，“人心不坏，就是脑子有点不好。”
她探回身，又轻拍安抚了一下因自己凑近动作而又不安分起来的傅重戬，继续道：“我替他向你道歉，今日之事起于我的阵法，可你的剑也因此打磨，我朋友也算替你试剑，理应是两不相欠。”
见楚中舒又激动起来要说些什么，司晓晓急忙打断他：“诶，不必再说了，我和他还有点事，得先行离开了，还请不要见怪。”
连出师顺利这种场面话都不敢说，司晓晓拉着傅重戬就跑。
－
僻静处。
确定这里没人，司晓晓才将傅重戬的手松开，他平静了许多，除了眼眶还泛着些微红，其他和往常似乎无甚区别。
“你......”司晓晓凝视着他。
你又发什么疯？司晓晓非常想抱住他大吼。
没想眼前人又委屈起来，傅重戬拽过她的衣袖：“骗子。”
不是，这个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啊。
“你明明说过，是来救我的。”他抬眼，眼里水波流转，显得楚楚可怜。
司晓晓一直觉得傅重戬长相不错，至少非常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那张极具张力的带着攻击性的脸，面无表情时便如同伺机而动的狼，高大而精壮的身材，一袭玄衣总显得他冷漠又疏离。
真好看啊！不要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啊！虽然确实是很心疼但是这和你的酷哥长相太不搭了！
司晓晓在内心狂捂自己的小心脏。
“这是我来到这里的使命。”强压下心头情绪，司晓晓郑重地看向傅重戬，“这点到现在也不曾变过，为什么说我骗你呢？”
傅重戬脸上的委屈之色稍减，他只拽过司晓晓的衣袖，拇指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可是你现在要去救赎其他人了。”
“你替他磨剑！他还要送你琉璃花！”
司晓晓不解，司晓晓震惊。
不要说得像是自己喜欢上别人要出轨一样！而且是那人自己缠上来的关她什么事啊！
司晓晓在心中重复情绪解决不了问题，温声道：“磨剑之事实属意外，我也很愧疚。”
呜呜呜要是因为这个让他又拿一年魁首该怎么办啊，自己岂不是罪人了！
“琉璃花之事——纯属他脑子有坑。”司晓晓想到对方不管不顾一脸感动近乎要声泪俱下的模样，一脸犯头疼的模样。
“那我打他你还拦着？”
“我也没拦住啊。”
拦之前你剑不就碎了吗不是？
“哼。”傅重戬脸上却还带着些不满，像是在闹小脾气一般。
还好他来得早，不然不完了吗？！
他和司晓晓要走的是爱恨纠葛缠缠绵绵的救赎魔头剧情，虽然一定不走恨，但包爱的！那个楚中舒竟然想半路横插一脚，硬改成萍水相逢的仙侠奇缘？
做梦呢！
傅重戬自认那一百零八本话本子不是白看的，若是今日他没察觉到司晓晓的灵力，是不知要酿成何等祸事！
“唉......”司晓晓一阵疲惫，“好了，不管你在想什么，还是好好当你的九云宗弟子。”
虽然司晓晓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拜入仇人门派，但既然自己选了路，还是应好好走下去才对。
“何况，那楚中舒说他会夺魁首就会了？”司晓晓挑眉，“跟他对上时，记得挑把好点的剑。”
“那你会来看我吗？”傅重戬眼里像是亮起了希望的光芒，抬眼看她。
“呵呵......”
－
当然不会啦。
青云论剑当日，司晓晓窝在屋子里当缩头乌龟。
倒不全是因为傅重戬，而是......
她真的不想看到楚中舒拿着那把她打磨后的剑所向披靡啊！
要是对方拿着那把锋锐无比的神剑人来揍人一举夺魁她岂不是要当场谢罪！
而且要是傅重戬又发疯怎么办！
司晓晓抱着头，一脸痛不欲生，一脸悔恨无比。
就不应该去后山布置法阵，不，当初沈遇乐拉自己去看热闹的时候自己就应该严词拒绝！
“哈啊......”司晓晓叹了口气，决定去院子里散散心，好歹把这一天熬过才是。
因着青云论剑这场盛会，九云宗众多弟子都去看热闹，故阵符门中人烟稀少，逛了一圈司晓晓都没看到其他同门。
“司晓晓。”一声略带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司晓晓回头一看，不禁愣住：“师父？”
常路行平日专研阵法，除去日常对司晓晓的授课，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常路行幼时便入九云宗，是修真大族常家的人，醉心阵法之道，常常闭门不出，此番在院落中见他，司晓晓倒一时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是宗门盛会，你不去？”常路行一头如瀑般的白发不加装饰，顺柔又略带随意地散落，身上也不如同一些长老那般着花纹繁复的道袍，只是简单剪裁的素色长衫，却长身鹤立，不失仙人之姿态。
“我......弟子喜静，想在房中研习阵法。”司晓晓垂首，眼睛却有些心虚地离开。
虚空中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你心不静。”
一眼被戳中了心事，司晓晓面上浮出一阵羞红：“瞒不住师父。”
常路行转身，示意司晓晓跟上：“既如此，随我来藏书阁整理书册吧。”
阵符门的藏书阁多记载阵法符法的秘籍，其中玄妙非常，司晓晓曾有心研读，然而终是因其中晦涩难懂而屡屡止步。
闻着藏书阁内安神的熏香，司晓晓感觉自己一团乱麻的心似乎稍作平静。
常路行坐在书案之后，眼神平静如波：“修行之人，需心无旁骛。”
司晓晓不敢做声，只能认真将册子分类。
她本以为常路行说不定要提傅生的，可对方依旧波澜不惊，声音如清溪长流：“只是，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为师认为，以湮灭人伦问道，实则违背道法。”
司晓晓听得有些晕乎乎的：“师父的意思是？”
“自渡自愈。”他说，“能救己者，唯有己身。”他抬眼，那双清浅无波的眸中映出司晓晓若有所思的脸，“为师传道授业，为学生解惑，也只是微薄助力罢了。”
噢，这就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他的意思吗。司晓晓从这一堆弯弯绕绕中反应过来。
可......傅重戬的事她又怎么能向九云宗的长老开口呢？
司晓晓齐整册子，只是因着心思愈发杂乱，一时不查，书册尽散落在地。
“......”
太丢人了。
司晓晓闭上眼。
空中只传来常路行的一阵叹息。
“呵呵......弟子马上收拾好。”司晓晓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册，却从摊开的某页上又看到繁复的阵法图，思绪被拉远，好久才回神。
“师父。”思量许久，司晓晓抿了抿唇，决定开口，“弟子......确实有一事不解，求师父解惑。”
常路行没有应声，默许她继续说下去。
“弟子想问......密林试炼中的阵法，还有其下镇压着的魔兽的事。”
这些天，即使无数人对她说过你做得很好，不必愧疚，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若是自己没有拉着傅重戬，若是自己再强一点.......
即使她觉得事有蹊跷，但看到那只镇魂铃时，总是只得闭上眼，不敢再想。
“云师兄说，是密林中有魔气，和阵法之下的魔物相应，致使阵法减弱，才有了那场悲剧。”司晓晓抿了抿唇，“弟子愚钝，在密林试炼之时，曾见过几处阵眼，但是一路以来，弟子没有察觉到魔气。”
事实如此，自从将傅重戬带出镇夅塔，便没有再感知到魔气带来的那一股压迫感，加之傅重戬一直以来用灵力帮助自己，她当时对傅重戬没有魔气的说辞虽不说是相信，倒也真放在心上了几分。
只是除了九层云之上的镇夅塔，司晓晓不觉得除了傅重戬，还有哪处有如此强大的魔气和兽潮相应。
她只觉得傅重戬说不定身上真的有魔气，只是自己感知不到罢了。
所以......是自己的错。
常路行对此只是沉默片刻：“此事蹊跷。”他眯了眯眼，陷入了思考，“直到如今，长老会也无法对那日之事做出定论。”
司晓晓不死心，咬唇问道：“师父，会不会有人身负强大的魔气，但没人能感知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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