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之鹤提着一只野兔进到院子里。
烤架被三两下架好,火焰从烤架下忽的升起,上面架着一个被剥过皮处理好的兔子。
仔仔细细把衣服上的尘土拍掉后,走进屋子,就看见谢欢懒洋洋地趴在榻上睡觉。
走近桌子,借着火光拿起伤药,这些伤药是他一早就用那些山里采的灵草捣碎制好的。
“犬师傅,该上药了。”沈之鹤拿着药走过去,准备像之前一样撸一把谢欢再给他上药,岂料谢欢摆出一副嫌弃的神色,嗖的一下窜出去,屋子有多远他就能离多远。
摆明了是不愿意让他靠近。
一人一犬瞪视半天。
沈之鹤无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况且他心里还掐着时间呢,兔子要烤好了。
于是走出去,拿起烤架上的兔子,一边瞟着屋里的动静一边夸张地嗅闻,故意说道:“真香啊。”
这时谢欢又嗖的窜过来,叼起手里的兔子就跑远了。
表现得十分像个白眼狼。
不是,接近他就不愿意,吃饭就愿意了?
几乎要被气笑,于是又好气又无奈地瞪了谢欢一眼。
可惜某人正憋着一股气啃着兔子,根本没注意到沈之鹤的心思。
他很无奈,真想上去揍一顿这不知好歹的灵犬,可惜对面是他的救命恩人兼他的保险。
沈之鹤抚胸顺了顺气,对,这只是一份保险而已,跟保险较什么劲?
冻了一夜,沈之鹤坐在火堆旁烤火,灼热的温度似乎要把他烧化了,背上被冻麻木的疮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下意识向谢欢那边扫了一眼,随后又自嘲般想,一只犬纵然有灵,没手没脚的又能帮到自己什么呢?
于是一声不吭地走进屋子。
他自己的衣服早在来到这就换掉了,现在穿的是李大妈丈夫的衣裳。
因为是冬天穿的厚,有三四层,他费劲地半褪下衣裳,一点一点的撕下后背黏在伤口上的里衣。
后面的铜镜里,莹白的背部几道伤口狰狞地呈现出来,是他跳下马车时被划烂的地方,本来想着应该能自己好,所以这几日他都没管,却不想原本的几道小口子逐渐扩大,今日又被寒风刮了半夜,上面又生了冻疮。
于是默默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灵药费劲地给自己涂去。
因为伤口在后背,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所以只是潦草的涂一涂,又因为生疏所以几次都戳到冻疮上,疼的闷哼一声。
正扒拉着兔子的谢欢倏地抬头向屋子里看去,可惜门是掩着的,他什么也没看着。
但他没有听错,是那个愚蠢的人类发出的声音。
半晌过去,又是一声隐忍的闷哼,但是很轻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要不是谢欢一直竖着耳朵,恐怕也要遗漏过去。
谢欢蹑手蹑脚地接近屋子,扒到纸糊的窗户旁,用舌头舔了一个小洞,一只狗狗眼顺着这洞往里看去。
沈之鹤背对着窗户,加上又因为疼痛分散了注意力,就没注意到屋外的动静。
谢欢看清窗户里的形式,猛得瞪大眼睛,那几道伤口已经开始溃烂,皮肉外翻,又因为那人糟糕的上药手法,不住地往外渗血,骇人至极。
一股陌生的情绪弥漫而上,缓缓占据谢欢的心房。
那人低声抽气的声音像是魔咒一样盘踞在耳边……
奇怪,心里为什么这么不舒服?
想去帮帮这个人。
意识到这样的想法,谢欢有些惊恐地瞪大双眼。
天知道在宫殿里他享受的是什么样的妖生,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帮忙想要一份殊荣,他不发脾气就不错了,居然想着帮人?
还是帮一个得罪过他的人类!
而当第三声闷哼响起时,心口泛起阵阵涩意,谢欢忍不住了。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认命地推开房门。
沈之鹤看到谢欢主动推门进来,向其惊讶地投去一道目光,一边忍不住调侃:“犬师傅,不生气啦?”
如果狗也有青筋的话,谢欢感觉他现在的青筋是蹦起的状态。
自谢欢进来后,屋内的氛围就顺着一股诡异的方向发展过去——
他看出谢欢是想帮忙,可他一只狗又能做什么呢?
帮他递药膏吗?
顺着沈之鹤一言难尽的目光,谢欢显然也意识到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第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形态。
以及,为什么养伤这么久妖力还没有恢复到一半?
导致他不能在此刻化形为人。
一股无力感突然深深笼罩住他。
沈之鹤看出谢欢的沮丧,安抚般的拍了拍谢欢的脑袋。
于是再次!
成功的!
把谢欢逗生气。
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无奈的声音响起,“祖宗,你怎么又生气了啊?”
哪知谢欢只是狠狠一扭头,就跑到旁边待着去了,只留给沈之鹤一个屁股。
意识到物种间有隔阂,他放弃寻找答案,自暴自弃般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沈之鹤还在睡着,就被屋外乱糟糟的声音吵醒。
迷迷糊糊间,耳畔听到有人在吵,似乎跟自己有关。
“李大娘,你把那个姓沈的叫出来,我家的鸡被他的狗咬死了!”
“就是就是,我家被这狗弄得一团糟。”
“他还抢了我的锄头就跑!”
……
沈之鹤啪得把眼睛睁开,这回他听清了,是犬师傅惹的祸!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他迅速地穿好衣裳,拉开门,就对上大娘尴尬的眼神。
沈之鹤心虚地咳嗽一声,随大娘走出去。
门外围了一堆人,说实话,要不是他身量高,恐怕就要被这一堆唾沫星子淹没了……
他一路陪笑,顺着围院子的村民答。
“沈公子,你家狗把我的鸡咬死好几只,你打算怎么办?”
“见谅见谅,沈某多捉几只野鸡补偿你如何?”
“沈公子,你家狗把我家弄得一团糟,还打碎了好几副碗筷!”
“沈某帮你打扫,赔你碗筷。”
“沈公子,我的锄头被你家狗给抢走了。”
“实在惭愧,请你先回,沈某这就把锄头送回你院子里如何?”
“可是你家狗耽误了我锄地的时间。”
“这几日沈某帮你锄地。”
……
一直说的沈之鹤口干舌燥,才终于把这群人送走。
然而一回头,就看见某位“祖宗”悠闲地卧在椅子旁,旁边还搁着一把锄头,看着他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之鹤坐在椅子上,对着大狗一顿狂揉,“祖宗!你什么时候能听话点,嗯?我像个老妈子你知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一个鼻孔朝天、翻着白眼的动作。
简直不屑到了极致。
沈之鹤温柔地捧着谢欢的脸说道:“好了知道你生气,你看我这么狼狈,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一声从鼻腔里挤出的哼唧。
.
如此,又过了个把月,背上的伤口结痂,而另一边呢谢欢因为配合治疗,伤势和妖力也迅速恢复。
因此,谢欢心情也变好不少,因为不日他就可以化出人形了。
是夜,沈之鹤刚从外面回来,因为过于劳累而快速陷入梦乡。
一人一狗虽然都在一张床榻上,却隔得老远,沈之鹤睡在里侧靠墙的位置,谢欢则趴在此人的对角。
显然是这人又因为什么把某位“祖宗”惹生气了。
夜里,谢欢突然睁眼,扭头看向背后。
原本安安稳稳睡着的人忽然蜷缩至墙角,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连跟着床都在细微地颤抖。
谢欢起初不明白这个人在干什么,看着沈之鹤眼神疑惑。
小声“嗷呜”一声,落在平常,只要他发出这种声音,不管沈之鹤在干什么都会停下手中事情,过来揉一揉他。
然而这次,那个人却还是在频繁地颤抖。
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谢欢以为他是在做噩梦,于是过去用额头顶了顶这人的腰,企图把他叫醒。
换来的是更大幅度的颤抖,以及像在躲避什么东西的瑟缩。
于是他凑的更近,直到此刻,才听见一声声近乎于无的小声呓语,“别,别过来,不要,不要杀我。”
无助的、茫然的、恐慌的……
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像一个即将溺亡的旅人拼命地寻找浮木。
谢欢的动作一顿,目光逐渐从不解变为了然。
原来是被魇住了,还在担心被追杀的事。
谢欢用脑袋蹭了蹭这个人。
这个人虽然面上总是一派云淡风轻,对他也很温柔,可似乎总是喜欢把不好的事藏在心里,不露于人前。
谢欢低叹一声,小心翼翼的把身子拱进这个人怀里,才发现这人手足冰凉,于是又贴得紧了些,试图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温暖他。
谢欢靠在这具身体上,心里盘算着等他恢复妖力,就教他修炼,自己迟早要走,走前至少要让他拥有能力自保,他从不欠谁的,就当他还这个人的治伤之恩了。
感觉到身旁的那具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谢欢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梦里,沈之鹤感觉到有一股热源贴上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这道气息会救他、捂热他,不会伤害他、离开他。
次日清晨,沈之鹤从梦中醒来,怀里的灵犬紧跟着也醒了。
沈之鹤看看自己精干的上身,又看看怀里的灵犬,皱着眉头说道:“祖宗,你怎么占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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