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纤纤被人带回房间,谢慈命人在门口守着,这段时间都不准出门,她气急败坏地在房间里摔了好一阵东西。
待孔嘉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昂贵的花瓶支离破碎撒了一地,桌面上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被一扫而空。
孔嘉小心翼翼地绕过这一堆残骸,来到中心一块唯一能落脚的地方。
轻薄的白纱裙将林纤纤本就纤细的身躯裹挟得更为弱柳扶风,她也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流泪。
从身后过来,孔嘉被她满是泪痕的脸庞吓了一跳,极轻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纤纤,纤纤……你还好吗?”
今日之事外面都传遍了,孔嘉哪能不知,谢师兄为了帮着他碧波宗来的未婚妻将林纤纤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数落了一顿。
这对骄傲爱面子的林纤纤来说无疑是往她心口处捅刀子。
林纤纤侧身一扭,孔嘉虚搭着的手落空,他脸上关切的笑容空了一拍,手掌停滞再半空,下一刻他自如收回手,很快调整过来,脸上带着他一贯温润的笑容。
林纤纤冷漠地横了他一眼,“不好,一点也不好,不就是她那个师弟受了一点伤吗,不是没死吗,还没完没了,仗着大师兄的愧疚心现在打我了都不用受惩处了。”
孔嘉眸中有异光闪过,“那个打你的人,你确定是她?”
“当然。”孔嘉这语气让林纤纤顿时浑身一毛,她拔高了声线,“我万分,一定,确定,以及肯定是她。”
她的言辞凿凿,林纤纤虽然娇蛮任性但并不屑于说谎,看来那晚的凶手八成就是姜应啼了。
这是想替自己的师弟出气?
想到那天将林纤纤抱回来她奄奄一息的场景,孔嘉心中一痛,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林纤纤的眼睛,“纤纤,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出气的。”
“希望吧。”林纤纤翻了翻眼皮,兴致不高,比起假手于人她更希望亲自挫挫姜应啼的锐气。
林纤纤脚尖轻点,跃过了这一片狼籍之地,摆摆手让孔嘉出去,“行了,你先出去吧,今天真是晦气死了,我要休息了。”
“好。”孔嘉不敢多留,收拾了房间内的碎片又叮嘱了几句,在林纤纤皱眉,脸色不善前及时停下,退出了房间。
他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若要旁人见了定要笑掉大牙,孔嘉好歹是戒律堂堂主的亲传弟子,在这青云宗里虽不能于谢慈相比,但天赋卓越,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自小就是被他人奉承的存在,如今在林纤纤面前和最普通的爱好溜须拍马的外门弟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屋内,林纤纤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怎么想这股气都消不下,睡也睡不着,一口郁气始终在胸口徘徊。
最后在窗口唤了个路过的小弟子,要他悄摸在姜应啼晚上的饭菜中添点“料”。
小弟子掂量着手心里满满一袋灵石,眉开眼笑答应了。
林纤纤看着小弟子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感觉心气顺了点,将窗台严丝合缝关上回去小憩了。
*
翌日,姜应啼来到青云宗第一次睡了个自然醒。
阳光被薄薄的窗纸过滤,如同圣女的光辉绵柔地披撒在宽阔的房间内。
姜应啼光着脚下床,在带来的衣服中来回翻找,难得找出了件没穿过几次尚有七成新的桃夭粉长裙。
这还是师妹临行前为了她能在青云宗应付一些正式的场景硬塞进过来的。
昨日之事谢慈只听了淮知的一面之词就愿意赶来一趟,好歹要去道声谢。
姜应啼身穿粉色的纱裙,裙摆绣着振翅欲飞的金变蓝尾蝴蝶,腰间用相呼应的水蓝色软烟罗系了一个精致样式的腰带,丝绸般的墨法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挽起。
翩若羽蝶,却又淡雅秀芝。
行走在青云宗内惹得那些平日里只顾埋头苦修的剑修频频回头。
年纪小的弟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瞠目结舌。
“我去!我们青云宗竟还有这等美人。”
“那是谁啊?”
“嘘,这位你可别肖想了,那可是谢师兄的未婚妻。”
“碧波宗来的那位?”
他得到回复后啧啧称奇,不无遗憾,“没听说这么漂亮啊,有这样可人的未婚妻等着怪不得谢师兄看不上林师姐呢。”
另一人左右心下一惊,“别说了,小心林师姐听到保准宰了你。”
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谢慈的一片一角,恍然间她忽然忆起昨日淮知说是从哪里找到他的?
钓鱼吗……?
距离谢慈居所不远确实有一条小溪,姜应啼调转方向,抬步而去。
繁华的花景夹丛中,绕过几处重峦叠嶂的假山,潺潺流水声悠悠传来。
明净的小溪清澈见底,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一条流动的水晶。
姜应啼环顾四周,视线缓缓下移。
她确实发现了谢慈的踪迹,不过,只有一团衣服。团团锦衣之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上面雕撰谢慈的名字。
姜应啼在这堆衣服前站定,抬眼时无意中朝前瞟了一眼,她定眼一瞧,最后犹疑地眯了眯眼。
……?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溪流汇聚的潭水中央是不是有一团漂浮在水面上的头发。
为了避免尴尬的误会,姜应啼特地在岸上等待了一刻钟,水底下那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溪流蜿蜒流下而诡异地飘动。
姜应啼抿了抿唇,不再等待,纵身跳下溪流,像一支破水而出的箭矢,矫健迅速地拨开水面来到那人身边,为了防止他慌乱中扣住自己的脖颈,攥着他的手腕直接将人拖走。
谢慈白皙的皮肤在水里泡的惨白,像一条搁浅窒息的死鱼,被姜应啼甩上岸。
这样大的动作他依旧毫无动静。
甚至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了。
该死……姜应啼暗骂一声。
要是谢慈在这死了她绝对脱不开干系。
没有犹豫,姜应啼先是扳开谢慈的下巴检查了一下他的口鼻是否有异物,而后双掌交叠相扣,撑着身体按压在他的剑突上两个指横部位,做心肺复苏术。
姜应啼不知道重复了多久,一刻,两刻?总之早就过了心肺复苏的黄金期,她依旧没放弃坚持了很久。
掌下的人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姜应啼额头溢出薄汗,逐渐地不抱希望了,就在她思忖要不要将谢慈的尸体重新抛回水面,再将岸上的脚印扫清掩饰她的行踪时,谢慈剧烈地呛咳了一下……
依照惯例,谢慈每日都会到溪流边练功,再练习龟息功以磨练心智。
他的龟息功已修炼至臻化,甚至到了能隐藏脉搏心跳的程度,如今要修炼的无非是闭气的时间长短。
每日如此,毫无例外。
但今日,待谢慈从闭气的状态下回过神来,他发现竟自己浑身**,光溜溜地躺在岸边。
从他的视角下只能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伏身而下,冰凉的唇瓣紧贴着他的唇,谢慈身体一僵,猛然睁大双眼,双拳青筋崩起,惊讶过度下开口竟被口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姜应啼以为是残留在气道的水,将他托起,拍打他的后背,让他半弯着腰低头以便喉咙里的水能排出。
这一曲背谢慈再次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清凉的□□,咳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咳!”
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咳咳你、咳……你……”
“不是我推你下水的,是你自己呛住的。”姜应啼却耳尖地听清了,忙撇清关系。
她这一开腔,听到耳熟的声音忽的扭头,姜应啼的脸毫无准备撞入眼底。
谢慈瞳孔一缩,“怎么是你!”
“是我。”姜应啼将他的外袍取来给他披上,“是我救的你。”
谢慈慌忙地用外袍遮挡住身体,声线气得直颤抖,“谁让你救我了。”
他深邃的眉眼拧成了个川字,平时清贵公子淡然的假面碎了一地,眼皮发烫,俊脸透红,恼怒地瞪着姜应啼。
听他这个语气,姜应啼也不爽了,眉头紧锁,语调不复随和,“你什么意思?”
此情此景,不便再与她继续掰扯,谢慈深呼出一口气,闭上双眼,难堪地别过了头,“你先走。”
吃力不讨好,救了人还被人摆脸色,姜应啼的心情瞬间坠入谷底,她黑着脸倏然站起身,扭头就走,没有片刻犹豫。
等听到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谢慈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确定姜应啼不会折返,他才苦着脸,慢慢挪到自己的衣服旁,将衣服一件件穿好,穿严实,一寸皮肤也没有露出来。
他苦大仇深的样子犹如一个被玷污了的小媳妇。
不,比这更严重。
从他遇见了自己想一起共度此生的那个人之后,他便一直守身如玉,洁身自好,就是为了将最纯洁最完整的自己在新婚之夜献给时珍小姐。
如今,如今这般……
谢慈用衣袖狠狠地搓揉着嘴唇,毫不怜惜,柔软地唇瓣被他蹂躏得透红才肯罢休。
他在原地愣怔许久,眼眸中明灭不定,脸上颜色变化多端,最终长长叹息一声,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脚步坚定地往一个方向而去了。
只是他离去时僵直的背脊和与往日不同的脚步还透露着主人的几分慌乱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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