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将床铺收拾干净，推开窗户，坐在床沿微微仰头。
在光影下，身姿被勾勒得愈发立体，浑身锋芒却好似被柔光带走。
李一一在门口探出脑袋，一双杏眼看着男人稍显落拓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目光移动，床头柜的绿色汽水瓶吸引了她的注意。
还是与那日碎掉的那瓶一样，青苹果味。
她觉得陆野其实是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因为他每喝下一口，表情都不算畅快，反而是说不出的酸涩感。
可她还是在故意撞掉陆野手中的那瓶水后，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相同味道的赔偿给他。
后来她在网上查了查这款饮料，公司已经成立了六十年，现在各种味道的饮品、奶茶层出不穷，如今，市面上已经很少看见这款饮料，几乎快要被取缔淘汰。
甚至她在京北，从未见过这款饮料。
“你还要看多久？”
陆野侧过头轮廓明朗，唇角扬起。
李一一赶紧站到门口，“已经五点半了，想问问你去吃饭吗？”
陆野站起身，将棒球服的拉链拉上，遮住颀长脖颈，“行。”
李一一带他到小区外的一家面馆。
面馆从她大二开学搬到望江名门就开业，她偶尔不想等外卖，就跑下来吃几口。
老板是个老实忠厚的男人，面馆虽小，但收拾得挺归整。身上的围裙与袖套，几乎是每日一换，十分干净。
刚进到店里，小葱与面食味道混合在一起，勾人食欲。
老板看到李一一，热情招呼，“妹妹今天带男朋友来啦。”
陆野忍着笑，看李一一慌忙解释，“不是男朋友。”
老板许是做生意多年，看破不说破，笑道：“今天还是老样子？”
李一一点点头，旋即问陆野，“你吃什么？”
陆野随意在红色招牌上看过一眼，菜品单一，只有面食与盖浇炒饭。
“老板，我要一碗二两牛肉面，谢谢。”
点完餐，李一一带他坐到里面的长条木桌上，拿出餐巾纸在桌面简单擦拭后，丢进垃圾桶。
店里客人不多，只有三两人，低声交谈最近的新闻，说是北川市正准备严打高利贷。
陆野不经侧目看了一眼。
李一一跟着听了一些，忽然喊了声，“陆野。”
陆野回过头，“怎么？”
“高利贷是违法的，如果借了的话，应该报警的。”话落，李一一低沉眼眸，“其实现在正规借贷公司也挺多。”
陆野笑得有些牵强，“能从正规借贷公司借出钱，没人会向高利贷借钱。”
敛起笑意，他缓缓道：“而且对于一些人来说，不过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
李一一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幼稚，她琢磨着该如何说接下来的话，才显得不突兀。
幸好陆野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看出她的窘迫，“不过你说得也对，既然已经错了，就应该选择报警处理。”
李一一没说话，只看着老板端出二两牛肉面和一两清汤水饺过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递给陆野，“兄弟抽一支？”
陆野下意识看了眼李一一，见她沉默没什么表情变化，接过烟说了句，“谢谢。”
随后他将烟放在桌面，抽出筷子将面搅拌。
李一一这时才说，“你以后要抽烟可以在阳台，我不介意的。”
“嗯。”陆野低声回应，眼底深处散漫，不觉之间轻轻笑了，“如果你不喜欢烟味，也可以告诉我。”
陆野保持着绝对的礼貌，李一一忽然抬眼，无言点点头。
她其实觉得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甘很好闻，尽管哥哥身上也有这股味道，但混合了沉木香水味，反而让两种味道都变得不伦不类。
她更加喜欢纯粹、单一的味道。
饭后，李一一拗不过陆野，他付了钱。
两人离店，走在人行道。虽然并排行走，中间却也隔开一米多的距离，甚至一言不发，彼此沉默。
等到了望江名门的大门口，陆野才轻声说，“已经六点了，我还要去上班。”
李一一这才想起，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小卡交给陆野，“门禁卡和钥匙。”
陆野接过将它放在包里，再扣上扣子，“不会弄掉。”
末了他又说，“晚上我可能会回来的有些迟，但我不会弄出太大动静吵到你，你早些休息。”
“好，那我回家了。”李一一冲他摆摆手，转身朝小区走。
心跳莫名在夕阳余晖里加快，陆野随口的一句关心，让她乱了阵脚，有些兵荒马乱。
许是跑得太快，到家的时候，她整个身子燥热，脸也红扑扑的。
当她坐在沙发上，才发现原本清冷的屋内，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也随着心情，变得充满温度，不再是冷清。
可明明，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不过一张租房合同，就足以让她的这双眼，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
这时她看了一眼阳台，觉得有些空，拿出手机准备买点儿什么，才发现未接提示里还亮着小红点。
点开，是三号。
方志宇。
之所以给他备注三号，是因为在这之前，罗怡已经让她和两位男生见过面，一号陈和自己一样是大三学生，父亲经营几家互联网公司。
二号余是已经工作的成功人士，父亲是京北高官，母亲则是书香门第的富家千金。
从二号开始，李一一已经明白母亲的用意，似乎是有联姻的打算，不过好在，她还是尊重自己的意愿，并未强求。
之后就是方志宇，可相比前两位的家世，方家显然还是有不小差距。
方父原本是个包工头，因缘际会认识了京北的某位房地产大亨，给了他一些项目，才发了家。
李一一略知其中一二，听说手段有些脏，但好歹是让方家跻身进了这个行业，她曾问过罗怡，这样的企业为何要和他们合作。
罗怡那时教给她的道理，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身处高位的背后，本就是明争暗夺，不择手段。
她并不赞同这一观点但也没反驳，因为她或许也会走上这条路，这条从她哥哥这个大号被练废开始，就被铺好的路。
哥哥因为高中叛逆不服管，成绩一落千丈，大学就被送出国，镀了一层金，才让母亲觉得没那么丢脸。
而接管公司这件事，从此就落到了还是高中生的李一一身上。从高二开始，她就隔三差五去公司进行学习，一些重担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她好像大海深处的鲸鱼，仰望海面波光，却无法浮出呼吸一口空气。
而在男人闯入的某一天，引起一场海啸，她终于得以，拼命往上游出水面。
回过神，她果断将方志宇的电话拉入黑名单。在网上下单了一些物品后，又想起，自己还没有添加陆野的微信。
于是她拿出那份并不规范的租房合同，试着将陆野的手机号搜索，果然跳出来一个微信账号。
昵称只有一个野字。
头像则是与名字风格太过向左的卡通式样。
从形状来看，是一对竖起的兔子耳朵。
李一一没多在意点了添加。
附上一句令好友申请不突兀的话。
【我是李一一，房租每个月一号你转我微信吧。】
陆野收到好友请求的时候，刚送完最后一筐酒，被白诚安生拉硬拽到楼梯间。
正坐在台阶上，点燃一支烟，微信消息响起。
点开的那一刻，他只看到女生的微信昵称只有一条横线。
陆野取下唇角香烟，将手机背对着白诚安，添加备注。
【小房东】
他的小动作落在白诚安眼里，男人探出头，“鬼鬼祟祟的，你说找到房子了，在哪儿？”
陆野停下还要和李一一发微信的手，侧目看着对方，“离这里不算太远。”
“还是和别人合租？”白诚安知道他之前的居住环境，再问了一句，“这回的租客好相处吗？别又像之前，还...”
听见白诚安欲言又止，想起女生费力替自己搬来四件套和被芯，陆野唇角起了笑意，“她不会叫我滚。”
之前他住在一个老校区，与五个租客一起合租，分到一个逼仄小单间。
因为寸头男带人找到他的住所闹事，也给其余人带来威胁，所以租客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破门而入，将他的行李全部丢到了客厅，让他必须搬走。
而这件事，也闹到了房东那里，相比之房东倒是“客气”不少，丢给他一个印有红色夕阳老年团的黑色旅行包，让他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那时陆野只在横眉冷眼中默默收拾好行李，对所有人说了一句，“对不起”后，离开出租屋。
这对他并非难事，反正从小到大，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这三个字。
-
看正在输入停下，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发来消息，李一一点开陆野的头像，进到他的朋友圈。
里面是清一色的广告，有南庭KTV的，有名叫Bread Story面包店的，但几乎没有任何关于生活的记录。
李一一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翻找。
停留在去年九月九日的朋友圈上。
「我还是没能找到你喜欢的小雏菊。」
配图是在一片废墟瓦块中，放着一束不知道品种的花，将它们捆绑的，只是一根翠绿的野草。
看样子并不是花店里购买的。
而那个“你”像一根刺猛地扎进心里，令李一一咯噔了一下。
在她收集的信息里，没有任何是关于陆野“女朋友”的。
李一一喝了一口水，克制着心里的那点涩意，继续探索她对男人的未知领域。
一年过去再一年。
仍是9月9日。
一段视频，在黑夜里，几声秋虫长鸣后，仙女棒闪烁着星光，将一寸天地照亮，而背景还是那片废墟。
「以前我们躲在屋檐下，燃放一盒捡来的烟花，那时，你什么都不说，但我觉得你很开心，可是我现在好像已经快想不起你的笑容，甚至，快要忘记你的容貌。」
这一次，李一一再也克制不住心潮，背后被无数寒意席卷，全身僵硬如同掉入寒窟。
手指在屏幕疯狂往上拉，在无数广告里，每年的九月九号，都是他对那个“你”的爱意与思念。
原来他竟是如此的长情。
李一一停下手指，是因为已经到尽头。
卧室里静得只剩长长呼吸，李一一坐在床沿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其中一条朋友圈。
「她踩起的水花，也很漂亮。」
这是九月九日里，唯一出现的“她”
李一一看着屏幕陷入一片茫然。
思考间隙，暗淡的屏幕又再度亮起。
她无力地将手机拿起。
陆野发来消息。
【小房东，吃宵夜吗？】
男主没谈过恋爱哈～设定就是一直单身单身再单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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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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