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渡野一个人坐,就坐在钟向暖的后面。
晚上放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在收拾东西作业,孙文鹿看着钟向暖的书包,难得夸赞一句:“你这个书包挺好看的。”
钟向暖和周渡野不动声色地对望了一下,钟向暖嘴角蕴含着绵软的笑意,答道:“我最好的朋友送的。”
孙文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提议道:“我觉得你这个书包加一个挂件会更好看。”
钟向暖也这样觉得。
她看了看书包上面印着的小碎花,觉得可以勾一个朵桔梗花。
她上辈子在家无所事事,岑尧不允许她出门,闲来无事的时候学会了钩针。
像什么钩花朵、钩小动物什么地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鞠夏茶在校门口等他们放学。
边走让让两个孩子把今天用的纸杯交给她。
鞠夏茶有点杞人忧天。
她怕人投毒,孩子进了医院,医生不知道是什么毒没法救,能检验出纸杯残留物也是好的。
自从钟向暖的保温杯被人放过蚯蚓以后,鞠夏茶就给钟向暖和周渡野带了一次性的纸杯。
别人如果做了什么手脚两小孩也能看出来。
钟向暖想去买钩针和毛线,她也想给周渡野钩一个云朵煎蛋小挂件。
可惜她没有零花钱。
照鞠夏茶的话就是她有吃有穿,零食也按份给她买,她一个小孩子要什么零花钱。
所以能得到毛线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鞠夏茶勾鞋子,自己趁机偷拿。
鞠夏茶有一双巧手,他们一家人的袜子、手套、毛衣,甚至是棉鞋都是鞠夏茶用毛线勾出来的。
“妈妈,都快十月份了,你不准备买毛线钩袜子和毛衣吗?你现在开始准备,等入冬了我们刚好能穿。”
鞠夏茶也觉得这样可以,顺便带着两个小孩去商场。
商场最近在搞国庆活动,商场入口有一个送礼品的活动。
送礼品的规则有两个,一个是纯靠运气,还有一个是用左手在两分钟内默写完一首《望庐山瀑布》,看谁写的字最漂亮。
底下有人发言,觉得不公平:“那这奖品不是纯纯给那些佐利手准备的吗,我们不就是凑个人数的吗。”
工作人员一天不知道碰到过多少这样的人,笑着说:“那我们这不是还准备了抽奖的吗,一千多人找不到一个佐利手,但是一千个人总能遇到一个运气好的吧。”
周渡野认同工作人员说的话。
一千的人,确实能找到一个幸运的人。
“一等奖的奖品是一台美羊羊风扇欸。”
钟向暖很想要这台风扇,上一世的时候,爸爸妈妈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就主动把她送去了寺庙给老太太做解闷的玩意。
叔叔伯伯都不会主动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寺庙去。
因为寺庙太苦了,冬冷夏热。
每天要给菩萨和佛像擦洗塑身,更换供果和鲜花。
衣服也要自己清洗。
老太太觉得贪图享受是大罪,所以一直不同意装空调。
钟向暖是个特别怕热的人,尽管山里面的气温比其他地方低不少,但是她还是常常热得睡不着。
她怕爸妈生气,从来不敢说,只能默默忍着。
直到老太太看她脖子上起了痱子,才打破规定给她买了一台风扇。
风扇是美羊羊的款式,钟向暖很喜欢。
后来暑假结束,她爸妈来接她。
老太太怜惜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跟自己吃斋念佛,不能跑也不能闹,就特地找人跟她爸妈传话以后不用她来了。
她爸妈听了很生气,以为是她不听话惹老太太不高兴了,对她一顿打骂。
回到家的时候,堂兄妹他们也在她家准备吃饭。
她的爸爸妈妈一瞬间变得好温柔,对他们关爱有加,态度温和。
堂兄妹傲慢地问她在寺庙都干了什么。
钟向暖怕他们,低眉道:“抄佛经,打扫卫生,给菩萨换供果和花。”
堂兄妹闻言肆无忌惮地嘲讽她,说自己家的保姆都不会一个人干这么多事。
钟向暖不说话,任由他们讥笑,等他们笑完了就好了。
吃饭的时候,堂哥突然跟大家说要表演一段相声。
她父母拍手叫好,恨不得上去跳一段热舞活跃场子。
钟向暖低头吃饭不出声。
堂哥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开始朗读什么东西。
钟向暖心思不在这,一开始没有好好听,直到被堂姐她们刺耳的嗤笑声打破思绪,才知道堂哥在念什么。
堂哥拿着她的日记高声朗读,肆无忌惮地嘲笑。
“我长了很多红包,身上特别脏,我以为是跟猫猫玩之后被虱子咬的,后来才知道那是热出来的痱子。”
“太太给我买了一台风扇,上面印着美羊羊图案,我可喜欢了。”
“太太说我明年可以不用来了,这么又闷又潮湿,对我不好,我很高兴,但是又怕爸爸妈妈不高兴,爸爸妈妈说我得讨好太太,不然就不要我了。”
“其实我倒想在寺庙待着,因为我不想看见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堂哥话音刚落,餐厅里爆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嘲笑。
钟向暖红着眼眶,看着叔叔伯伯也在掩唇偷笑,他们并没有选择训斥、阻拦自己的孩子。
钟向暖看着自己的父母面红耳赤,把一腔不满尽数撒到她身上。
筷子落到她的脸上,痛得她浑身痉挛。
眼角有热流滑落下来,不是她的眼泪,是血液。
钟向暖那个时候挺想哭的。
毕竟父母为了讨好别人,又或者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面子和地位,在外人面前用自己孩子的尊严换取脸面。
其实钟向暖觉得这么做挺丢人的。
外人把他们家当笑话看,她爸妈可能还觉得是夸他教导有方。
钟向暖被父亲粗鲁地推倒在地,堂哥漠然置之地看着她被打,直到看见她出丑,才佯装心疼假意阻拦。
钟向暖看着堂哥嘴角含着的坏笑,做了一件自损一千的事情。
她用碗把堂哥的鼻梁骨砸得青紫。
看着堂哥的哀嚎,心里没有快活,只有无穷尽的害怕。
爸妈抢了她的日记撕得稀碎。
在堂哥和他父母的斥责中,把他的美羊羊风扇砸的细碎。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那么重的东西踩得七零八落。
“你想要吗?”周渡野问她。
她不想要。
她很清楚自己。
得到了却没能力保护,久而久之,心态变化,对任何东西都没有**,次次反应都会是下意识拒绝。
“妈妈,我们去买毛线吧。”钟向暖拉着鞠夏茶想走。
鞠夏茶挺想要这些奖品的:“等等看看,你待会去抽个奖,看看能不能中个奖。”
“假如中不了呢。”钟向暖拽着鞠夏茶的手想走。
“那就让阿野上去写字,他现在用左手写的字可好了。”
鞠夏茶只是下意识说出来了,等话说出口的时候,被钟向暖捏了捏手心才知道话说错了。
钟向暖皱着眉看着妈妈。
哀叹一声,真的防不胜防。
周渡野咬着腮肉,强忍痛楚,被猝不及防揭开伤口,他有些难堪。
他知道鞠阿姨是无心之举。
周渡野握紧了拳头,眼底没有半分色彩。
心底的钝痛不断刺激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诫自己。
鞠阿姨不是故意的。
要不是鞠阿姨,自己现在估计连左手都废了。
商场人头攒动,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下水道的老鼠。
阴暗、敏感。
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大度。
周渡野松开了拳头,他只有左手能握拳,右手就像一个生锈的工具,连完全伸直都做不到。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夏季校服没有口袋,周渡野无法把自己最丑陋、恶心的东西藏起来。
他像是被人从下水道拎出来,明晃晃地丢在大街上供人玩乐,无处可藏。
钟向暖走过去牵住周渡野的右手。
柔软的十指与周渡野僵硬的十指相扣。
钟向暖十指合拢,帮周渡野盖好他的伤口。
周渡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瘢痕处都没有知觉。
除非用蛮力刺痛他,不然不会有一点知觉。
周渡野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这可能是下水道的老鼠当久了的后遗症。
鞠夏茶手足无措道歉。
“阿野,阿姨不是那个意思。”
周渡野努力扬起一个较为童真的笑:“没事的,只是有点饿了。”
很拙劣蹩脚的借口。
鞠夏茶过意不去,她懊恼自己就该听女儿的话离开的。
“那我们去买毛线吧。”
周渡野乖乖点头:“阿姨,我去试试吧,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用左手写字确实写的好多了。”
他想用这种方式让鞠夏茶觉得自己不在意。
他明白,鞠夏茶是唯一能让他和钟向暖长期在一起的媒介。
“周渡野,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不喜欢做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做的。”钟向暖察觉到他的僵硬。
周渡野觉得钟向暖这话说的不对。
因为他必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才能得到想要的。
就像自己之前必须学狗叫、跟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他们耍才能得到食物。
他必须表现的听话才能让鞠夏茶喜欢自己。
他没有掩饰自己右手的伤口,上前报名。
扮可怜,能让大多数人不考虑任何因素,盲目的心疼他。
工作人员看他可怖的右手问他这是怎么了。
周渡野软下嗓子:“被坏人弄伤的。”
工作人员听完,说话的声音都放软了不少,还特地给周渡野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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