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花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才将最后一单的龙凤花烛在规定时间内赶制了出来。
她动作细致,将两只花烛裹满层层棉花和气泡膜,嵌到泡沫模具盒里,最后再小心装进纸箱子。
镇上有两个快递站,离她近的那个,寄一次快递需要一百多块钱。另一个离她稍远些,倒是比较靠近南渡中学,寄快递只需要六十几。
为了省下这笔钱,林栖通常选择骑小三轮,载着箱子去远点的那个。
今天是镇上的集市日,整条街的车位早已经被沾了个满。
林栖逆着人群将小三轮骑到快递站时,看见她常用来停车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小奥迪。
林栖不得已,只好将小三轮停到了百米开外的小巷子里。
装着花烛的纸箱子大约有三十多斤的重量,她几乎是半托半抱着进的快递站。
她放下箱子,稍微理了理掉落的碎发,眼睛搜寻着快递老板的身影,却意外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周青青。
周青青穿着一袭白色轻纱长裙,一侧头发用流苏发卡固定在耳后,穿着米白色平底小皮鞋。
脚下零零散散,堆了几个脏兮兮的快递袋子,她站在其中,像极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只是说出口的话,将她的气质毁了个一干二净。
她在跟人讲电话,语气满是不耐烦:“我看了通知,下月十六号才开学。我起码得在乡下待到十号左右......这见鬼的地方,连拿个快递都得到镇里......要不是我爸用停卡逼我,非得让我暑假在这陪糟老太太,我才懒得再回这里。”
林栖猜,周青青口中的糟老太太,指的应该是她奶奶。
周青青是她小学时的同桌,也是最先孤立她的人......原本上初中时,她也是要跟林栖一样,转学到南渡中学的。
只是那个暑假,她爸中了彩票,一口气在城里买了好几套房,周青青自然也跟着转学去了城里。
这么小一个地方,中彩票这种事,跟本瞒不住爱八卦的大爷大妈,因此林栖不止在一个人的嘴里,听到过这些事。
林栖有心想避开周青青,只是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周青青已然发现了她。
周青青同样一眼就认出了林栖,她看着林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朝电话那头轻问道:“小蕾,你猜我看到了谁?”
周青青边说边走近几步,林栖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看到谁啦?”
“林栖——”
周青青说完这句,挂断了电话。她看着林栖,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好久不见呀,小结巴。”
“小结巴,国庆晚会给你报了诗朗诵,你可要替我们班争光啊——”
“小结巴,转转哥哥是我的,你以后不许再缠着他——”
“小结巴,你再敢跟老师告状,你就死定了——”
“小结巴......”
再次听到熟悉的字眼,林栖有一瞬间的耳鸣。
她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直到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快递老板,才如见了救命稻草般,松了一口气。
林栖目不斜视,装作不认识周青青,从她身边绕过去,几步走到快递老板跟前。
林栖:“叔,寄,快递。”
林栖是熟客,快递老板自然认识她,向她打了个招呼,又寒暄着问道:“你师父的后事,可料理妥当了?”
骤然被提起师父,林栖心脏处仍有痛意传来。她停滞片刻,才轻声回应:“妥当了。”
“妥当了就好,以后要有啥事需要帮忙的,喊叔一声就是。”快递老板边说着,眼尖地发现了不远处林栖的大号箱子,麻利地搬了个大秤过来。
林栖微愣:“谢谢叔。”
快递老板素朴的脸上,满是和善的笑容:“别跟叔客气。”
两人不再说话。
瞅着大秤上的指针跳动几下,然后停住。
“重......四十四斤。”快递老板看了一眼,然后掏出计算器快速按了几下,“一共六十八块”。
快递老板拿出自己的手机,先是自己操作了一番,接着将手机递给林栖:“把地址填上去。”
林栖接过,对着她的订单小本本,将收发地址填好。她拿出准备好的钞票,往兜里又摸了三个硬币,连同手机一起递给快递老板。
老板一把抓过,看都没看一眼,就把钱塞进了腰间别着的黑色收纳包里,显然是极相信林栖人品的。
事情办完,林栖将小本本装回帆布包里,想着离散集的时间还早,可以去集市上买些菜回去。
她才跨过门槛,身后便传来周青青盛势临人的声音。
“站住!林栖。你不但结巴,耳朵还聋了是吧!没听到我刚才叫你了吗?”
林栖不理她,连头都没转,就想往外跑。
结果还没跑出两步,林栖就一头撞进了男人的怀里,柑橘香混合着呛人的烟味瞬间从四面八方跑进她的鼻尖。
虽没那么难闻,林栖还是下意识屏住了气。
与此同时,周青青也从后面追上来,拽住了她的胳膊,嘴上还不依不饶的叫嚷着:“你给我站住,帮我把快递搬——”
周青青脸上的凶狠还未收回,却在看清男人的脸后,顿时息了声。
她急忙低下头,收敛表情。再抬头时,又是一副柔柔弱弱,好像下一刻若是有风吹来,便会歪倒的模样。
林栖似有所察,抬头才发现,是宋知倦。
她只惊讶了半秒,就想向后退开他的怀抱,却忘了她的胳膊还被周青青桎梏着,一时间有些动弹不得。
宋知倦扶稳林栖,自个往后一步和她拉开距离。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周青青,像极了吊儿郎当的公子哥。
“周小姐,快递拿好了吗?”
周青青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掐着林栖胳膊的手。她掩饰尴尬般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拿,拿好了,都堆在一块呢......”
周青青的声音越来越虚,更有些不敢直视宋知倦的眼睛。
她不明白,明明是正常的问话,也没对她们刚才的情况多做评价,可周青青就是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倾涌而来寒意。
“需要我帮你搬吗?”宋知倦敛下眼睑,让人看不出情绪。
周青青矫揉造作地晃了晃身子,却摆手故作坚强道:“不,不用啦,我自己也可以的。知倦哥哥去车里等我就好啦。”
宋知倦轻哼一声,挑眉:“确定吗?”
周青青见他又恢复了那副痞帅痞帅的样子,神色轻松下来,还撒娇似的推推他:“确定的呀。”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周青青直奔自己的那堆快递,拿了两件较轻的快递出来。
新来不久的老师,和上初中起,就不在南渡镇的周青青居然认识,是林栖没想到的。
她全程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内心里甚至觉得他们在演双簧戏。
倒是周青青此时可顾不得林栖了。
她将快递放进黑色小奥迪的后备箱里,回来还求表扬一般,向宋知倦扬了扬她高贵的脖颈。
林栖这才知道,原来她的车位是被他们给沾了。因为是他们,林栖生出了几分小膈应。
只是宋知倦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倒是没搭理周青青。
周青青等不来夸赞,大概也是不想在林栖面前自讨没趣,忍者怒意没多说什么,又搬她的快递去了。
林栖没有等来双簧另一个人的配合,神情寡淡地看了一眼宋知倦。
宋知倦捕捉到了这一眼,他含着一丝丝委屈地调笑出声:“林小姐这么讨厌我吗?见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嗯,讨厌。
林栖才不管他委不委屈。
师父说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道理总是没错的。
想着后头两人还有合作,林栖凭着仅存的礼貌,道了一句:“宋老师好。”
因为这一声宋老师,宋知倦笑意更甚:“林小姐总是叫我宋老师,是想当我的学生?”
林栖长睫轻颤,有些被哽住:“不,不然叫什么。”
“我想想。”宋知倦有些苦恼地望进林栖的眼,注视着她清冷的眸,随即弯腰,故作低沉地开口,“要不然,也叫我知倦哥哥?”
林栖觉得这人实在爱顺杆子往上爬,不再理他,想跟之前的几次一样开溜。
周青青却搬完了她的快递,见林栖和宋知倦聊得起劲,两只手像宣誓主权般攀上宋知倦的胳膊。
“知倦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呀。”
周青青压着甜美的嗓音,看似娇俏,却在宋知倦看不到的地方,警告似的瞪了林栖一眼。
“知倦哥哥也跟林同学认识吗?你不知道,她以前可是有一个很响亮的外号呢。”
林栖预感到周青青要说的话,心脏被狠狠提起。她担心周青青将自己小心隐藏的身理缺陷说出来,又怕自己一开口便会主动暴露。
她紧咬着有些发白的唇色,极力压制住快要挂到脸上的难堪,让自己尽量维持云淡风轻。
下一秒,宋知倦无波无澜地瞥了周青青一眼:“不是要赶在中午前回你奶奶那吗?确定还要在这叙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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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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