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入宫

陈怀夕上前拱手作揖:“下官见过郡王!”

周倚寒依旧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睥睨地看着信步而来,主动上前的男子。

今日在这应天门下,受了无数的打量,下朝出宫的朝臣之中也有三朝的旧臣,可对他们却是视若无睹、避之不及,陈怀夕是今日第一个没有带着探究的眼光打量他的,主动上前的。

周倚寒:“平身吧,你认得本王?”

“微臣陈怀夕,家父陈正。”陈怀夕主动自报家门。

陈怀夕报出父亲的名字,周倚寒只稍稍思索,很快就想起了陈正是谁,陈正曾经是太子兄长身边的冼马,他少时跟着兄长身边的时候与陈正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再看陈怀夕,确实与其父陈正有几分相似。

怀夕怀夕,是了,他怎么没想起来……

再看向陈怀夕的目光温和一闪而过,不容人察觉,没想到当年体弱的小娃娃,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入了翰林,成了本朝的肱骨朝臣。

身后的周行止听着这名姓也觉得耳熟得很,很快就想起来名满天下的符华公子不就是姓陈名怀夕,也难听着这样耳熟。

再看这陈怀夕倒是不像别人口中传的那样神乎其神,不过这张面皮确实出色 ,通身的气质倒是清隽如松竹之流,只是太过清瘦了些,还略带几分病容。

“令尊身体可还康健?”周倚寒问。

陈怀夕:“有劳郡王挂念,家父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如今朝中旧人不多了,父亲偶尔会念叨几句从前。”

“……”周倚寒沉默一阵,才道:“既然已经是从前,就不必再挂念了,多思无益,保重身体为上”

陈怀夕这话存了试探的意思,试探他是否还对当年的事情有所执念,显而易见,对于当年的事他并不想再提……

陈怀夕拱手:“郡王说的是,下官回去会转告家父。”

宫门处人多眼杂,陈怀夕并未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谷兴在车上等了主子许久,见几人说完了话,才取了披风迎了上去:

“主子,那人是谁啊?我看他在宫门处候了这许久,也没人敢上前!”说着将披风披在主子身上。

谷兴每日跟在公子身边服侍,也认得许多大人,只是今日这位倒真是第一次见。

“你不认识也是应当,他是清河郡王,日后见了,不可怠慢!”

“是。”谷兴答。

周倚寒看着马车离去,神色晦暗不明……

另一边,马车里周溟风目睹全程,第一眼他就认出了这是昨日入京时,擦身而过时车驾上手执书卷那人,原来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如今已经是春日,太阳这么高了,还要着披风,真像个姑娘家,身娇体弱的。”

冯氏出声道:“不许胡说。”

周溟风讪讪地住了嘴……

又过了一会子 ,才有一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喘着气停在周倚寒面前:“奴才给郡王请安!”

周倚寒等了这么久,并无不悦,翻身下马,亲自扶起来人:“公公请起!”

内侍起身:“郡王久等了,陛下宣您和二位小公子觐见!”

“公公,陛下这是……”只见他和两个儿子?按理说,他是要携二子进宫面见陛下,妻子则是要带女儿去向太后请安的,如今只皇帝要见他,却未说太后那处召见。

两人说话间,一旁车上的冯氏拎着裙角下车,小内侍:

“奴才给郡王妃请安,给郡主请安!”

冯氏:“公公您快请起。”

内侍一拍脑门,忽地想起来什么说道:“您看看我这记性,忘了与郡王您说,太后娘娘今日早起便犯了头风,疼得厉害,陛下今日一早便去侍疾了,刚刚才出来,这不立刻就让奴才来请您进宫,陛下还说了,既然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利,就免了郡王妃和郡主的请安,免得过了病气,待太后娘娘身子大好了,再请郡王妃,荣寿郡主进宫叙话。”

冯氏:“太后娘娘身体重要,既然如此,我与锦儿就不前去搅扰了,改日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还请太后娘娘保重身体。”

说完又对周倚寒嘱咐道:“现下时辰不早了,你们就快些进宫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还请郡王和二位公子随奴才来……

皇宫高墙四立,庄重威严,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这地方,周倚寒再熟悉不过,他人生将近一半的时光都在这堵高墙中度过,这里有几座宫殿、御花园有多少棵海棠、宫墙边有多少口吉祥缸,甚至哪里有一个狗洞他都了然于胸。

皇宫还是当初的皇宫,斑驳的朱砂红墙见证了时光的更迭,见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

勤政殿——

小皇帝坐在书案前,脸色阴沉得厉害,看着书案上摆放整齐的奏折,又想到一早发生的事,更觉得讽刺,将原本整齐的奏折一下子扫落在地,散落的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一旁服侍的小太监惊得险些没了魂儿,只知道跪伏在地道一句‘陛下息怒’。

良辰端了茶水刚进门 ,就被突如其来的不明物体挡住了去路,看看满地的狼藉,再看看书案前的人,他就知道陛下这是因为一早的事情心里不畅快了。

少年如今已经有了独属于帝王的威仪,虽然现下他还是困在笼子里的鹰,但这并不影响他长成雄鹰。

跟在小皇帝身边服侍这么些年,他知道现在并不适合上前,特别是关于太后的。

“你们都先下去吧!”良辰出声,小太监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良辰沉默着将茶水放在一边,并未上前,弯腰去捡散落的折子,这些折子都已经是经过内阁的筛选,又在太后那边过了一遍,所以到勤政殿的并不多,没一会儿,就将东西重新归置好,重新端着茶水到皇帝身边服侍,安静地递上一盏温茶。

周松羡抬头看向低眉谦卑的良辰 ,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每次自己生气他都是默默收拾好烂摊子,然后递上一杯温茶,从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说那一句无甚作用的陛下息怒。

“为什么朕生气了,你不像他们一样劝慰朕?”周松羡问。

良辰依旧是垂着眼:“陛下是一国之君,所烦所扰,定然与国有关,与民牵挂,奴才低贱之躯,不知其中因由,不敢置喙国家大事。”

良辰装傻,这是最好的答案,皇帝希望身边的人聪明,但绝对不会希望他们太聪明,比如擅自揣测皇帝的心思……

周松羡嗤笑,一国之君?他哪里算是一国之君,如今三岁的黄口小儿都知道掌权的是寿康宫里的太后,他这个皇帝只是个任人把玩的牵线木偶。

周松羡起身,看着仍旧保持谦卑姿态的良辰 ,不知不觉间,从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良辰已经矮了他半个头。

“抬起头来,看着朕!”周松羡说。

良辰:“奴才卑贱,不敢直视陛下龙颜。”

周松羡听他这样说,莫名地有些不爽,大概是因为他拒绝自己,他想。

周松羡猛地钳制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眸与自己对视,声音沉沉:“朕说了,让你看着朕!”

良辰的眼睛很好看,一双略显狭长的桃花眼,在这权利争斗的深宫浸淫了这么多年,还是跟他第一见他时一样,清澈得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底。

“良辰,你说朕是一国之君吗?”

良辰直视着他的眼睛:“陛下真龙之躯,自然是一国之君!”语气淡淡却坚定。

“可是有哪个一国之君,会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周松羡幽幽道,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落寞。

“陛下,潜龙在渊的也是龙,一时潜在水底,并不影响他来日的翱翔天际……”

一语双关,说的是渊底的真龙亦是如今受制于人的周松羡。

周松羡松开手上的力道,良辰的下颌处已经留下了两道红痕,他生得白净,红痕被衬得有些可怖。

周松羡没想到他脸上会留痕:“去太医院找齐太医,取些药来搽搽。”

良辰知道自个的毛病,听陛下让他擦药,就知道定是留了印子,也就不再拒绝,毕竟他们这些个命贱的,若是身边有些药傍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奴才谢陛下。”良辰又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不知为何,周松羡今日看他这副样子,觉得心烦得厉害,明明他一直都是这样,又看他面颊上被自己弄出来的红痕,便道:

“罢了罢了,你去寻齐太医拿药吧,今日便不必当值了。”

“是,奴才告退。”

良辰说完便退了出去,独留一盏热茶在案上,氤氲起袅袅水汽,周松羡端起来,轻抿一口,是他惯喝的温度和茶叶,这方面良辰做得最好了。

正想着,殿外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奴才叩见陛下,陛下,清河郡王和二位小公子到了 ,现下正在殿外候着。”

周松羡放下茶水:“宣皇叔进来吧!”

“是,陛下。”小太监起身立于一旁,高声道:“宣清河郡王及二子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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