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港的六月像一锅煮沸的松脂，空气里混着海水、死鱼和熏香。白夜醒来的时候，双手被浸过醋的麻绳反绑，脊背贴在医院骑士团教堂的柱基——冰凉，却带着海盐的粗粝。
他最后的现代记忆，是拿撒勒考古现场那口青铜箱。箱盖内侧刻着一行古法语：「Celui qui touche sera le dernier témoin.」（触碰者，将成为最后的见证人。）
然后，白光与耳鸣同时袭来。再睁眼，便是中世纪。
「Witch!」（巫师！）
有人用拉丁语吼他。
「He speaks no Latin, only demons' tongue!」（他不会拉丁语，只会魔鬼的方言！）
白夜勉强分辨出几个单词，却无暇顾及。他的阿拉伯语只够问路，而古法语——感谢导师的强迫——他尚能听懂「br?ler」（烧）。他们要烧死他。
火焰的热浪已经舔上靴底。白夜下意识用中文低骂：「……完了，毕业论文写不完了。」
就在火星窜上麻绳的刹那，教堂外的阳光突然被一道银影劈开。
「?teignez le feu.」（把火灭了。）
少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锋利。
所有人单膝跪下。白夜抬头，看见一匹炭黑阿拉伯马，马上坐着个戴银面具的少年——面具只覆右颊与额角，左半边脸暴露在烈日下，睫毛投下一弯极淡的阴影。
「?tienne, relevez-vous.」（艾蒂安，起来。）
少年继续用古法语说，目光却穿过人群，直接锁住白夜。
艾蒂安——医院骑士团的执事——皱眉:「Sire, cet homme a utilisé une fiole étrange, un liquui de couleur de sang, sur un blessé. Le soldat a cessé de hurler. C'est sorcellerie.」（陛下，此人用了一只奇怪小瓶，血色液体，伤兵立刻不痛了，这是巫术。）
少年翻身下马，银面具后的左眼微微眯起。他换英语，声音低而清晰：「What was in the vial?」（瓶里是什么？）
白夜用英语回答，嗓子被烟呛得沙哑：「Antiseptic… to prevent wound rot.」（抗菌剂……防止伤口腐烂。）
少年挑眉，似乎被「antiseptic」这个现代词逗出兴趣。他抬手，示意松绑。麻绳落地，白夜踉跄一步，膝盖撞在石板地上，疼得倒抽冷气。
少年俯身，用阿拉伯语轻声：「?????????」（你叫什么名字？）
白夜只听懂了「ismuk」（你的名字），忙用破碎的阿拉伯语答：「白夜。」然后补上一句英语，「White-night.」
少年沉吟片刻，似乎在咀嚼这两个音节。
「Sir Baiye of… Sinie?」（锡尼亚的白夜爵士？）
他擅自给了白夜一个贵族籍贯，回头对骑士们宣布：「Il vient d'?desse, comme médecin traducteur. Je le prends sous ma protection.」
（他来自埃德萨，任译士与医者，我庇护他。）
没人敢反驳。白夜愣神间，少年已牵住他手腕——皮肤滚烫，像高烧未退。
「Can you ride?」（会骑马吗？）
白夜苦笑：「Only on a carousel.」（只会旋转木马。）
少年低笑一声，翻身上马，随即俯身，单手把他拎到身后。
「Hold tight.」（抓紧。）
白夜只得环住那副纤细却绷得像弓弦的腰。少年一夹马腹，黑马冲出人群，把火焰、拉丁咒骂与海盐热浪一并甩在身后。
阳光在面具边缘迸溅，像冷银迸出火星。白夜忽然想起史书评价：
——Baudouin IV, le roi lépreux, ? sans peur et sans reproche ?.——麻风国王，「无畏亦无瑕」。
他下意识用中文喃喃：「原来……你真的只有十五岁。」
少年没有回头，却用英语应道：「I heard that.」（我听到了。）
风把尾音吹得破碎，「What language is it?」
（你说的是什么语言？）
白夜愣住，随即笑：「Chinese… my mother tongue.」（中文，我的母语。）
少年沉吟，像在记下一件珍稀标本。
「Teach me.」（教我。）
白夜把脸贴在他背上，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Okay... the first sentence is, 'Thank you'，read『谢谢』。」
少年低声模仿：「…谢谢。」
面具后的眼睛微微弯起。
黑马沿着海岸狂奔，远处耶路撒冷的城墙在热浪中浮动，像一座金色幻影。白夜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宫廷、麻风，还是一场注定无果的守城。
但那一刻，他闻到玫瑰与铁锈交织的味道——那是少年披风内衬的熏香，也是面具下皮肤渗出的血与汗。
他在心里用中文对自己说：「白夜，欢迎来到十二世纪。」
然后，用英文补一句，让风也听见：「And… please survive.」（请活下去。）
本文是几年前的产物，现存档。[红心]
平台无法识别阿拉伯语，会自动变成问号？？？，大部分已换成现代法语。（古法语字典不完全，为确保严谨，所以用现代法语）
快节奏短篇小说，所以一些啰嗦的爱恨纠葛就省去了。感谢每位支持的伙伴！！[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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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铁面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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