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绳子放下,人头没入水中,能久忍不溺者,为神护;反之,为巫邪。
Gerard亲自执绳,口中诵祷:
"Deus, qui per aquam et verbum mundum regenerasti..."
林澈深吸最后一气,在绳子松落的瞬间,闭上眼。
海水灌进耳膜,像千根冰针。
他默数心跳——
90、92、95...
胸廓开始燃烧,脑幕闪起雪花。
就在即将呛水的刹那,绳忽地顿住。
暗室门被踹开,火把长龙涌入。
少年国王的声音,在穹顶回荡:
"Sat est! Relinquite eum!"
——够了!放了他!
Gerard被迫松绳,林澈重重跌落,海水呛进气管,引发剧烈咳嗽。
鲍德温快步上前,俯身,以拉丁语低声道:
"Negabis te omnem arte magicam."
——否认你一切巫术。
林澈抬头,看见少年藏在袍内的手,紧攥一卷敕令——
盖耶路撒冷御玺,蜂蜡印记尚软,显然刚刚加进出炉。
他于是喘息,以拉丁语断续道:
"Nego... artem magicam..."
——这是(主赐予)的魔法艺术
Gerard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屈膝,接敕。
敕令宣读:
"哑医之技,皆由主赐,用于护佑王身,敢加害者,以叛国论。"
林澈被当场释放,却站不稳,眼前一阵发黑。
鲍德温伸手,扶住他肘弯,以英语极低声道:
"Lean on me."
——靠向我
林澈没动,只以中文喃喃:"我满身是盐..."
少年没听懂,却将臂弯收紧,让他重心靠在自己单薄的肩上。
火把照耀,两道影子合二为一,投在湿墙上,像一株被风拧弯的芦苇。
当夜,塔楼顶层。
风从海上来,带着咸苦。
鲍德温亲自为林澈处理呛水创面——
以温水漱口,再以蜂蜜涂擦喉外部,减轻水肿。
动作笨拙,却极轻,像在为自己来晚的道歉。
林澈靠在榻沿,声带嘶哑,仍坚持英语:
"Why risk?"(为何冒险?)
少年国王垂眼,以银刀削柳皮,声音低却稳:
"They will use you, then burn you. I need you whole."
(他们会利用你,然后抛弃你,可我需要完整的你。)
林澈心头一震,抬眼,恰撞进对方眸底——
那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被月光磨亮的湖水,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Gerard will not stop,"林澈哑声续道。
(杰瑞德不会停手的。)
鲍德温放下刀,伸手,以指背轻触林澈仍湿的颊,像确认温度。
"Then we teach him silence, too."
(但我们会教会他闭嘴。)
林澈不懂政治,却听出其中冷意。
他伸手,覆在少年手背上,那手比上次更瘦,指节已现棱角。
"Let me see your arm,"林澈切回医生角色。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
鲍德温微怔,还是卷起右袖——
肘内侧,三处新红斑,沿淋巴管呈线状排列,中央已微陷。
林澈以指腹量温度,比周围皮肤明显灼热。
"Spreading,"他低声道,"need arsenic sulfide, very dilute."
(扩散,需要硫酸砷来稀释。)
少年苦笑:"They call it poison."
(他们称这是毒药。)
"Everything is poison, only dose makes cure,"林澈回。
(万物皆有毒,唯剂量区分毒性与非毒性。
注:这句话是毒理学核心原则之一,源自16世纪化学家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的经典论述。)
鲍德温凝视他,忽然用中文声调模仿:"dose... cure..."
声调歪扭,却认真。
林澈忍不住笑,却牵得喉痛,咳得眼泪直流。
少年忙以袖口为他拭去,动作生涩。
窗棂外,天色由墨转蟹壳青,新月沉入海平线。
林澈缓过气,以英语道:
"Sleep. I watch."
(睡觉吧,我看着你)
鲍德温摇头:"Sleep is for the living."
(睡眠是为生着准备的。)
林澈抬眉:"You are thirteen, not thirty."
(你才十三岁,不是三十岁。)
少年垂眸,半晌,低语:
"I dream that I wake up, and my face is already silver. No holes, no breath. Just a mask growing out of bone."
(我梦见自己醒来时,脸庞已经苍白。没有孔洞,也不需要呼吸。只是一副从骨头上长出的面具。)
林澈伸手,覆在他左颊红斑上,掌心温度传递。
"Still skin,"他轻声道,"still warm."
(光滑的皮肤,仍有余温)
鲍德温闭眼,睫毛在火光中投下极长的阴影,像两柄小剑。
"Stay until light,"他请求。
(待到天亮。)
林澈点头,坐回椅中,以毛毯裹住少年肩。
油灯将尽,火舌挣扎,映出墙上两道剪影——
医生与国王,沉默与语言,在黎明的边缘交换温度。
第一束光穿透海雾时,林澈醒来,发现自己伏在榻沿,手仍与另一只交握。
鲍德温的脸侧向内侧,呼吸轻浅,红斑在晨光中呈半透明,像初绽的玫瑰。
林澈缓缓抽手,以柳炭笔在羊皮卷背面添一行:
【病历·第1次】
患者:B. IV,13Y,M。
新症:右上肢沿淋巴管播散性红斑,伴低热。
进展:早期扩散。
治疗:拟用As?S? 0.5g 蜂蜜10ml,隔日外敷,观察耐受。
记录人:Lin Che.
写毕,他抬眼,恰撞进一双湖蓝的眸——
少年已醒,正静静看他。
"Still here?"鲍德温声音沙哑。
(一直在这?)
林澈以中文低答:"在。"
少年虽不懂,却弯眸,像把一束光折进水里。
窗外,阿卡港的晨钟轰然响起,惊起成群白鸥。
新的一天,新的溃烂,新的心跳。
而他们,尚有时间为彼此数剩下的次数。
补充一下:中世纪的教会并不完全归属于国王管辖,它们原则上是王国内独立的组织。国王有一定权利进行和组织某些活动,但需要得到上帝的指引。
这种指引分为两种,一是经历惩罚或上帝的考验活下来,二是国王直接指定。
但鲍四刚刚上位的时候,贵族势力和对外势力十分迫切,所以二暂时不行。(这里就委屈一下林澈了[摆手])
文中出现的书籍均为真实史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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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次会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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