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一如既往的上,只是陆南桥在习惯性的开小差之余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观察程雅。
她不吃早饭,至少不在学校吃,午饭通常是一份米饭或者一个馒头,加一个素菜或者只是喝一点汤,晚饭与午饭如出一辙,不,也不完全一样,在关注程雅的第三天,她就发现程雅没有吃晚饭,而在第四天中午,陆南桥特意凑到程雅后面排队时发现,她的饭卡里只有3块2毛。第五天是2块7毛,第六天是2块2毛,这代表程雅这几天,只有中午花了五毛钱买了一份米饭。
陆南桥觉得很奇怪,于是她请教自己当警察的父亲,果然不出十分钟父亲就给出了答案——程雅没钱。
但陆南桥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就如同她母亲说的,就算程雅的父亲有病母亲早逝,难道她爷爷奶奶就看着她吃不上饭吗?就算爷爷奶奶不管,姥姥姥爷呢?叔叔姑姑?阿姨舅舅?难道这么多人合起来一个月给上三五百的吃饭钱也不能吗?
“要是我弟弟这样,我肯定把瑶瑶接过来养着,都不让她爸碰她一根手指头。”陆南桥的母亲,徐阴县医院最好的心理医生戴雪娟可不服气自己男人的判断。
陆南桥的父亲,再有半年就工作满二十年的老警察陆云峰虽然不服,但白了一眼自己老婆,终究还是没反驳。一来,面前的这位是专业心理医生,经常协助警队办案,对于她的业务能力陆云峰是服气的;二来,戴雪娟是他老婆。
陆南桥没有理会自己父母带着炫耀的拌嘴,她的思想全都如同八爪鱼一样争先恐后的奔着程雅去了。
所以,为什么她甚至没有钱吃饭呢?
周一,下了晚自习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同学们匆匆忙忙穿过学校长长的甬道往家里敢去,也有一些打打闹闹不急着走的,还有刚出了教学楼就找到自己心爱的小情人准备抓紧从教学楼到大门口这一路好好亲昵一番的。
陆南桥发现程雅总是最后走的那几个,今天,她特意等了一会儿。
等到她跟在程雅身后出了教学楼时,人已经不多了,只有路灯昏黄的光芒引来不少飞蛾,而程雅就静静地、慢慢地一个人走着。
她忽然觉得程雅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与悄无声息的夜色混为一体。
“程雅。”陆南桥出声。
女孩看过来的目光很意外,发现是陆南桥后有些慌乱,她点点头,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嗯”,然后似乎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的搞错了,往陆南桥的方向重新看了一眼。
“你——那个,有人来接你吗?”陆南桥忽然也有点不知所措,她这才猛地发现其实自己跟程雅没有任何共同话题。
程雅摇头,她还是没有说话。
“也没人来接我,你家在哪?一起走?”陆南桥挠挠脑袋,觉得自己的邀请有点傻。
但对面的女孩似乎很高兴,她身上有点脏,脸上有被打过后留下的印子,但没人注意到她的眼睛很干净,黑白分明,尤其在听到陆南桥愿意跟她一起走后,目光里有小小的火苗闪耀,路灯下更加明亮了。
陆南桥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叫她傻子,因为她学习成绩不好,一直是班里的倒数吗?可是稳居倒数第一的郭刚却从不会被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甚至在同学里人缘很好。
“新福家园。”
程雅的声音很小,陆南桥没有听清。
“嗯?”
“新福家园,六栋一单元402。”程雅似乎鼓足了勇气,又重复了一遍。
陆南桥也略有些兴奋,“那太好了,我家也在新福家园,一栋二单元301,没想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住在同一小区似乎一下拉近了她和程雅的距离,陆南桥往前走了两步,其实即使走近之后她和程雅之间依然能塞下几个李源。
或许是过于热情了,程雅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不可名状的慌乱。
“怎么了?”陆南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我……身上脏。”程雅压低了头,默默往前走去。
校园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那甬道显得十分宽阔,适时熄灭的路灯褪去了温暖的光,只剩下了满身钢铁。
其实程雅的声音很好听,很清冷。
陆南桥几步追上去,“你别听他们瞎说,女生我不知道,那几个男生天天大鼻涕泡儿直冒,还嫌你脏?他们就是看你好欺负,下次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大耳光子抽他们,保证一个比一个老实。”
程雅忽然回头,看着陆南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被她逗笑了。
可是她只是笑了很短的一瞬间,但至少陆南桥觉得那一瞬间她是开心的。
随即程雅低下头,又默默往前走。
二人一起出了学校,外面还是车水马龙的,跳完广场舞的大爷大妈穿着制服赶回家,店铺外的霓虹灯都还五颜六色的闪着。
陆南桥觉得那个晚上真的很不一样。
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女孩身后,一直到新福小区门口,女孩停住脚步。
“我家在你家前面,正好顺路。”陆南桥指了指前面。
陆南桥发现程雅的脚步越来越慢了,她和新福家园六栋就像是两块相斥的磁铁,互相绞尽脑汁不想靠近。
到六栋时程雅的脚步已经慢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陆南桥忽然有一种冲动,就是带着程雅跑的远远地,让她再也不必如此踟蹰不前,可她终究拦不住程雅回家,哪怕,没有人想程雅回到那里。
“你上去吧,我也要回家了。”
程雅点点头。
新福家园是个老小区,单元门虽然有锁却大部分都是坏的,六栋一单元更过分,甚至连门都被拆掉了。
所以当陆南桥回过味儿来正要回家时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他妈的是个婊子吗天天这么晚回来?跟哪个野男人骚去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我去上学。”程雅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上学?你也配上学?不看看你那猪脑袋里都有些什么?你这辈子就是个当厕所的命。”
……
咒骂一直在持续着,一句比一句难听,却没有再听到程雅的声音。
不知何时传来“啪”的一声,那声音很大,很沉闷,不像是父母教育子女时的责罚,倒像是仇人见面恨不能一巴掌要了对方的命。
陆南桥全身跟着一颤,别看她长得高,别人家小公主该有的待遇却并不少,父母再生气也就是骂一句没出息、不懂事,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恶毒的诅咒,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一个父亲会真心实意的想要自己的孩子死。
楼上安静了,陆南桥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二楼半的位置,她有点担心程雅,但戴雪娟无数次警告过遇见程明亮这样的人一定要躲得远远地,他很容易失控,又不见得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总之不要理他。
陆南桥到底还是怕了,她没敢继续上楼,更没敢去敲门,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回了家。
家里灯火通明,老爸在翘着二郎腿看电视,老妈给她洗了水果热了牛奶,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着诊室再不安空调就要热死了。
陆南桥忽然觉得心里很暖,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家有什么好,父母都是忙起来六亲不认的工作,她从小学就开始习惯了自己在家,初中时就敢一个人在家住,今天才发现,其实她家是那么幸福。
整整一晚上,陆南桥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梦里都是程雅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然后从楼梯上摔下来,一路跌进地狱的场景,地狱里是张着硕大嘴巴的李源、刘通、米婷……还有臆想中的程明亮,随时等着把她敲骨吸髓。
第二天早晨训练的时候,陆南桥又在看台处看见了程雅,其实程雅也不做什么,她只是静静地一个人,目光没有焦距。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班上的同学在拿她取笑。
“程雅,你明天别来了,看见你,我们都得减寿十年。”
李源在背后固然十分恶毒,但当面说她还有些不敢,现在说话的是一个叫刘通的高大男生,一米九多的身高配上220斤的体重,整个人如同一块铜墙铁壁。
程雅往后缩了缩。
有的男生绅士,有的男生帅气,有的酷酷的不爱说话,也有的幽默风趣,但到了程雅面前,他们都只有一副嘴脸,那就是恶毒,二者之间总有一方不是人类的恶毒。
“行了,别说了。”陆南桥心里十分烦躁,她想要为程雅做些什么,可是又怕陷入跟程雅一样的深渊,毕竟好奇心还不足以让她舍身取义。
“我说陆南桥,你最近怎么总是关注傻子?你不会看上她了吧?你牛,你真牛,你快收了她,给咱们班男生一条活路啊。”
“哈哈哈哈——”
“有她在,哪个男生不害怕,万一被她表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南桥看过去,程雅还是那样坐在看台塑料椅子上,脏脏的衣服盖住大半张脸,每一句话都让她把头埋的更低一点。
她听见了,并且,她很在乎。
陆南桥在心里肯定。
早晨的训练终于结束,依旧是勉强够跑到食堂狼吞虎咽的时间,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体育生们马不停蹄的奔赴食堂,只有程雅依然坐在原位。
陆南桥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体育馆回响。
“你……”远远地,陆南桥对程雅说,还没有说出第二个字,他看到程雅抬起的脸上肿了大半边,有些发紫,昨天还白皙的肌肤今天已经看不出来了。
“我请你吃饭吧。”陆南桥晃了晃饭卡。
与想象的不近人情不同,陆南桥发现程雅其实很喜欢她的靠近,甚至有点期待,但她还是在这份期待之中看到了程雅摇头,她指了指外面。
“他们看到,会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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