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回来了。”
祁越插入门钥匙转动把手，一边叫爷爷一边走近家门。
她的眼睛正聚焦于摆放在茶几上的两盆漂亮的蝴蝶兰，一片干燥的毛乱的头发忽得挡住她的视线。
“越越！”
“喵！”
周岁禾帮她把书包从肩膀上拿下来，之后递上一杯热腾腾的水。祁越脱下外套挂在架子上，不客气地接过去，一饮而尽后平躺在棕皮沙发垫上，闭上双眼。
“奥利说你和你的好朋友遇到了好事。”周岁禾似乎早就知道祁越为什么这么疲倦不堪，他盯着祁越的脸看了半天，信心十足地说，“它在门上挠了三次，又跑到我腿上蹭了三次，这就说明它看到你们中了一张一百万的彩票，然后去疯疯癫癫地逛街了。”
“哇哦爷爷，你这次判断可真准诶，不过我没有中五百万，只中了一百万哦。”祁越睁开眼，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周岁禾，奥利卧在她身边嘶嘶地叫了一声。
“这么说我占卜对了！”周岁禾笑得一颤一颤，眼镜在他的尖鼻子上打滑，“我得快点针对动物特殊反应的规律性写一篇文章，这会儿可能还能赶上拉斯克奖……”
“奥利还有没有说过我被一个精神病患者劫持了呢？”祁越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看着他的脸色从震惊到难过，她别过脸去，从书包里翻出药瓶，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的茶杯旁，“爷爷，你的方向完全错了，也许胡老师说得是真的，小猫的一系列动作不会说明什么特别精确的事情呢？”
“不对不对，你上一句说什么？”周岁禾不再管自己的判断有多么大的出入了，“你说你们被一个精神病人劫持？”他又从上到下细细察看她的脸，生怕找到了一处受伤的地方，“你跟他较量力气了？还是说有人帮你们打跑那个人了？”
肥嘟嘟的奶牛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沙发顶端被阳光照着的一小片橘黄色光斑上继续蜷缩起来睡觉。祁越把情况告诉了爷爷。
“眼看我们就要窒息了……后来我一个同校的同学忽然出现，把他踢到一边，他重心不稳就放开了我们，之后就有人把他来接走了。”
“你在学校的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吗？”周岁禾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像窜天猴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祁越都听到他腰骨摩擦的声音了，“这人肯定不仅仅是一个精神病人那样简单，他也许还有另一种身份，比如在你的学校里跟你有矛盾的学生的朋友。但是越越，我听胡老师说，你在学校休息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她办公室里，与这种恶人接触到的机会太少了，到底什么人，就这么针对我们家越越！”
“没事的，我也没有受伤不是吗，也许真的只是巧合。”祁越连忙也站起来扶他老人家坐下，“再说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
祁越觉得爷爷说得没错，他和孟洋长得惊人相似，也许是听说了孟洋被她处罚地很重，刻意跑来下手的，但孟洋那些人现在都在学校闭过，所以这次她算幸运，没有被威胁到生命。然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她害怕孟洋还会伺机而动，威胁到她和身边的人。
这么一想，她又想到那个女孩看起来娇弱的身影，却力气大倒能够将一个比她整整重一倍的胖子扳倒在地。
她其实是在逞能。祁越心想。她离得近，分明听到她的手指关节在发力之后发出很大声的响声，之后她一直将那只左手背在身后，似乎受伤了——
要不然祁越也不会轻易原谅她对自己说的那些污蔑学生会的话。
“放心，爷爷以后再也不会为了应付饭局把你扔在外面。在学校里有胡老师在，某些人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周岁禾故意加重“某些人”这三个字，祁越不由得想到那个“某些人”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嗯嗯。”祁越点点头，小猫这个时候已经从沙发顶上跳下来了，毛呼呼的脑袋在她的手指间一蹭一蹭。
周岁禾粗糙的，长着许多老茧的手抚上奥利胖粗的身体，停留在小猫独有的那一块白色猫毛上。它的前半身和一条长尾巴都是黑的，只有后边那一块是白的，像一块被拉长的奥利奥，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周岁禾气完了，才感觉自己腰又开始疼了。他捂着腰，试图站起来，结果没有做到。
“外面天已经黑了，爷爷，你也累了一天，你先休息着，我去给你做饭。”
“越越长大了？”周岁禾欣慰地笑起来，但捂紧的那一块儿肉还是连着骨头的疼，“今天晚上吃什么？”
祁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嗯……番茄炒蛋怎么样？”
“不行，我要吃肉菜。”
“好吧，我平时看你做饭那么多次，看都看会了，这有什么难的。”祁越信心满满地走向厨房。
平日里都是她和爷爷两个人住，爷爷虽然老了，但脑袋依然好用，总是在研究生物科学方面的东西，尤其是在人脑记忆方面他最得心应手。不忙的时候，他就喂喂奥利，学习做菜，研究新菜谱等等。他总是想要在某个寻常的东西上发现那些不寻常的规律，比如他最近迷上研究小猫的行为。但这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律，祁越想，生物科学系毕业的教英语的胡老师就这么说。
“你猜她为什么教英语？”每当胡老师不屑地跟他顶嘴，他就转过脸来对自己笑笑说。
爷爷做的风味肉干特别好吃，可惜在她上学住校的这些天，他已经把存货都吃完了。
祁越只好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猪肉，在等待它消冻的过程中，她先把青椒和蒜苔先洗干净切好。
在听到倒入油的炒锅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后，祁越有点害怕油点会忽然蹦出来溅到自己身上。
她约莫好油应该熟了，就先把肉倒了进去。翻炒了一会儿后，再把菜倒进去，捏了些盐和其他调味品，再炒炒就行。
这也不难嘛。祁越把菜盛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
周岁禾尝了一口，就呸呸呸吐了出来。
“笨蛋，油没熟透，盐没放够，肉像树干子一样干巴，还有青椒，有的还生着呢，太辣了！”
“不会吧！”祁越觉得刚才的步骤游刃有余，有一刹那她都觉得自己是厨神下凡了。
“做菜里的学问多着呢，光看过我做，怎么可能一次就成功？”
祁越这才决定仔细看自己面前那盘菜，它明明没什么味道，就是黑呜呜的吓人。
“好吧。”祁越被他这么说，哪里再敢动筷子，“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们去岁安孤儿院的食堂吃。”周岁禾把菜重新放锅里炒了半天，从厨房里咳嗽着出来，把菜打包在一只小塑料袋里，“里面有点肉，喂给大黄二黄它们，应该不会嫌弃。”
“要去岁安吗？”祁越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可以见到那里养的毛茸茸们了！”
岁安是爷爷名下的孤儿院，虽然现在大多职权都归于胡老师的丈夫胡叔叔，但总归是爷爷当年一手支撑的家。祁越自记事起就跟孤儿院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可是自从爷爷决定搬出来住后，他们就像是在外打工的子女，一年能回两次那里的家就很不错了。
奥利愤怒地从鼻子里喷出啊呜声，提起前爪在祁越的拖鞋上剐蹭。
“奥利在家乖乖的，我们明天就回来。”
祁越赶紧摸摸吃醋的奥利。
两人很快上路，岁安离他们住的小区有点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打车要坐一个小时。但祁越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因为在路上她一直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
“我们到了。”
祁越跳下车，随着爷爷开锁后大门沉重的一关，一个小巧的黄色身影忽的朝他们扑过来。
“是四黄！”祁越蹲下身，四黄摇着快要甩上天的短尾巴跳到她怀里，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着她的手，“我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奶狗呢！”
周岁禾提早把要吃晚饭的事情告诉了餐厅，现在那里的还留了一位员工，专门给迟来又突兀的二人做晚餐。
“老院长，好久不见。”员工招呼他们坐到他手边来。
三黄已经支棱起尖尖的耳朵，在一旁轻柔地舔着自己的腿毛，二黄从刚才他们走在院外的小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叫了，这会儿它看见来人后，欢快地用两只后腿站起来，拴着它的铁链在冰冷的月光下泛着冷白色的金属亮色。
“不好意思，来的晚了些，给你补加班费。”周岁禾拍拍他的肩膀。
“越越，快洗手吃饭了。”周岁禾一边招呼还在和一群狗玩的祁越过来吃饭，一边把肉塞满嘴巴。
“大黄还好吗？”祁越没看到大黄，上一次见它的时候是半年前了，它因为老化和遗传原因查出了癌症，但那个时候它依然活蹦乱跳的。
员工摇摇头，他是这里的长期工，很熟悉孤儿院的五条小狗，此刻他神情难过地说:“院里为了给孩子们更好的教育和学习环境，已经没有多余的资金再给大黄治病了，它现在还在自己的窝里躺着呢吧。”
祁越看向爷爷，发现他竟然也沉默不语。
“它老了，今年也十一岁了。我们带它去过医院，但是附近的兽医院都说治不了，而且花销巨大。”员工叹了口气，把两杯水放在两人的旁边就离开了。
“爷爷？”
周岁禾摇摇头，神色凝重的吃着碗里的米饭。
祁越“腾”地站起来，看起来快要哭了。
“哎呦越越，坐下吃饭。”周岁禾看她那个脸色很不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放心，大黄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可能不救它，而且十一岁，还不算太老。”
“爷爷，你又逗我！”祁越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坐下，把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咬碎。
“谁让你今天也逗我来着？”周岁禾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暑假惊喜吗？”
“什么暑假惊喜？”
周岁禾打开手机看了看日期说:“快了，她快回来了。”
“谁？谁快回来了？那个能救大黄的人吗？”祁越很着急爷爷这样卖弄关子的性格。
“嗯。对了，还有一件事。”周岁禾点点头，他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我们今天来岁安不仅是为了吃晚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那天教务主任给你送过去的两片药里，缺少了一种成分，因为时间有点赶，所以他们迷糊了一些。”周岁禾看着祁越，似乎在期待她之后会说什么。
“这不能怪他们，怪我。”祁越都声音越来越低。
“没关系越越，好在那种成分也是药片稳定系统测验的一部分，后期补上也没有太大影响。”
“就在岁安的地下室的那一处研发实验室，里面有备份的缺少成分。”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周岁禾依然压低声音说。
“我们去拿的时候，最好不要吵醒其他孩子或者老师。因为实验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这你知道。”
祁越点点头，但她忽然对“秘密”这两个字有些反感。
“我以前去过实验室的，我也保密得很好，爷爷你就不用再强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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