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轻拂,寒气蔓延的院子里,溪水涓涓流淌。
院里的男女沉默了会儿,方晗的眼神往左手边瞥了过去。
林素刚想从冰戒中钻出来缓口气,就听见玄女带着恶意的字眼,她的魂魄半飘在空中,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原来玄女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林素很吃惊。
徐玠是个蛇妖,林素更惊讶。
只看外表果真瞧不出来,难怪玄女要除了他。
可见,玄女极其热心而正义,只是不会表述……林素对玄女的态度又改观了。
方晗见她不走,和林素对视几刻,后者讪笑,识相地飘远了。
无言相对的缄默里,徐玠先是皱眉,而后,白皙温和的脸上出现一点怒色,眼尾抬得稍高一些,唇也再度张开,只不过说的话还是维持了体面。
“玄女对我有所误解,我与那些妖修并不相同。”
他不过是想自证清白,既没有反唇相讥,也不好语气太重。甚至,心头的不快也被压抑住,徐玠重新敛眉:“……你身为玄女,憎恶妖修,乃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并非食人心肝的妖祟。”
方晗在原著里确实没看见徐玠吃人的情节,他算是那种标准反派,一心想要天下人死,没有吃人心喝人血的怪癖。
她想骂他两句而已。
徐玠静立在玄女面前。
她一向平淡的脸上,丝丝笑意尚未褪去,漆黑的眼珠子还凝视着他。
那不是善意的笑,大概是想看他痛苦的表情,让她感到好笑了。
她是个恶劣的人,徐玠这样想着。孤僻也好,恶劣也罢,她这样把喜恶摆在脸上也好,至少他不用再去猜她的想法。
索性直接问她:“蜉蝣坛在昆仑山脉下,玄女是否前去?”
“你问这个啊,”方晗不意外,“或许吧。”
问完话,徐玠转身就想走,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让他感受到讥讽,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给安伯铺路。
“若是去了,寻得神器,还请借用。”徐玠斟酌着,尽量不提自己,“玄女大可因我的出身而厌恶我,但云宗的旁人并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
他这一脸牺牲自己成全旁人的架势,还挺慷慨无私。
方晗无所谓地应了声,徐玠还行了礼才走——走得很快,气息瞬间就消失了。
看来他在这里备受煎熬。
徐玠回去的路上,脸色极不好。
娄掌教抱着阿芩远远和他遇见,还没开口,就见徐玠细长的手指抵着唇角,眉峰微聚,差些吐出来。
“哎呀!”娄掌教大吃一惊,“徐师叔这是怎么了?”
没料到会遇见人,徐玠来不及措辞,只摆手:“无碍。”
只是话音刚落,那只手又按到胸口,显然极不舒服了,欲要作呕。徐玠缓了好一会儿,方压抑住心头的恶心,对焦急的娄掌教道:“不必叫人了,倒是我失态。”
娄掌教半信半疑地看着,怀里的阿芩担心他:“师叔怎么要吐啦,吃多了吗?”
徐玠走到他面前,微笑:“让你说中了,阿芩以后也别再贪吃,否则就会像师叔一样难受。”
阿芩心有余悸:“师叔,我再也不会了!”
孩子轻易哄好了,徐玠宣称自己有事务在身,与娄掌教道了别。
转过脸时,他不自觉抿了抿唇。
玄女说他吃人心的那些话,让他忍不住细想。安伯不会拿凡人的躯体喂养他,可是自己在一片冰雪中,究竟是如何存活的,他没有丝毫记忆。
这份未知让他惶惑、不安。
待他回了逐波斋,落声与安伯都等候在此,徐玠向落声道:“已送去了,你去做自己的事。”
落声看师叔面色发白,心想一定是玄女又发作了,她恨不得五体投地,泪道:“师叔,您受苦了,都是我没用!”
“……”徐玠笑着安慰,“至少这回没伤我,你且去吧。”
落声哭哭啼啼地走了。
安伯在一旁听着二人谈话,此刻才侧耳道:“那玄女把你怎么了?”
在她的院中,徐玠被说得头脑发晕,回了逐波斋,不适感终于消退。
他的睫羽微垂,一丝忧虑在眼中蔓延,却没有告诉安伯,从容道:“她看出我的身份,羞辱了几句。”
安伯立刻站起身,比徐玠想得更紧张。
“她知晓了,若是揭穿你怎么办?”他紧闭的双眼也抖动起来,十分狰狞。
徐玠静默了会儿:“不,她不屑拆穿。”
上位者的羞辱不需要浪费那么多精力,玄女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她嘲讽他,看他错愕的神情取乐,也很享受观察他每日精心伪装的模样。
徐玠又犯恶心了,这回是自己也认为自己不堪。
他从不去细想自己的来处,今日被随意骂了几句,才知道痛楚。
安伯大概也想明白了:“她眼高于顶,懒得拆穿。”
“嗯。”
听出徐玠的低迷,安伯简单安慰他:“不用伤心,玄女高高在上,不晓得寻常修士的艰苦。你自小苦练,以礼待人,我们都看在眼里。”
“你虽是半妖之身,却比许多修士都要善良。”
这句话,徐玠听了太多年。
他一如往常地点头:“我明白了。”
徐玠走了很久,林素才敢飘回山月岛。
她方才在岛上转了一圈,不信邪,非要去天池找韩奕风。
还真天池离山月岛不远,枯萎的枝干遮住暖阳,萧索的岛上只有一处灵池整洁光亮。
如今她是魂魄,韩奕风看不见她,在天池中半裸着身躯打坐。林素知晓他有头疾,曾有高人指点,说韩奕风魂魄残缺,才会如此。
阿萝像是他的救命良药,为了阿萝,韩奕风和林素吵了无数次。
林素还穿着嫁衣,飘摇在韩奕风身边,他仿佛有所感应,猛然睁开眼。
“素素?”
她以为他能看见自己,抵触地后退,却见韩奕风的目光涣散。
伸手在他面前晃悠,韩奕风不再有任何回应。
林素有点儿失望,远处传来弟子声音。
“师兄!师兄……”有人前来报信,喜道,“阿萝姑娘来找您了。”
池中的男人飞快整理好衣物,穿上了雪色衣袍,握着剑往外走。
“她怎么过来了,”韩奕风冷声,“不是在养病。”
那弟子满脸笑意,和他往外走:“定然是想你啊,阿萝哪儿能离得了师兄……”
两人结伴走远,林素麻木地凝着韩奕风的背影。
她死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彻底把她忘记了。
她的心呢?被拿去给阿萝了吗?
既然在养病,就是没有治得好那位阿萝姑娘!亏他煞费苦心,还挑了个那样喜庆的日子把她杀了。
林素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身躯,黯然飘了回去。
山月岛上已没有徐玠的身影,玄女更是像无人来过一般,继续在吊椅上看书。
“玄女,您会去找蜉蝣坛吗?”林素说起刚才的见闻,“我的心被仇恨蒙蔽,想要快些杀死韩奕风。”
方晗抬起脸,不悦地提醒:“还有徐玠。”
“……对,还有他,”林素道,“我没想到他是妖修,总把他给忘了。”
被两个人问了同样的问题,方晗的答复仍然是再议。
她给林素烧了件衣裳,极为简单的样式,宽袖白裙,方晗并不知道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不过很快,那件衣服化成了灰,和林素的魂魄相触,居然真的重新凝成一件……
方晗思考了一下该怎么称呼,要说是寿衣吗。
死人穿的衣服,叫做寿衣,应当不会出错。
总之林素总算把那件刺目的婚服给换下去了,大红的嫁衣化为灰烬,消弭不见。
“谢谢。”林素真挚地看着玄女,“玄女,您虽然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之外,在我看来,其实您心地善良,善恶分明。”
方晗:“你受刺激了?”
“我是真心的。”
但方晗听不下去了,她催促林素回去修炼,自己躲回房里。
多日不曾回来的雪莲不知何时重新盛开,这回它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既没有主动出声,也没有大喊大叫。
方晗也不说话,从它身旁经过,躺到塌上,打算歇息会儿。
雪莲终于憋不住:“方晗,你没有话想说吗?”
方晗睁开眼:“你先说吧,回来一趟不容易。”
从何说起?雪莲一回来,就听见方晗在院子里辱骂徐玠。
它快哭了:“你现在应该扮演成徐玠生命里唯一的光,对他好,毫无保留地跟随在他身边。”
方晗把窗户推开,看一缕光线落在手背。
“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太阳,需要我去做他的光?”
雪莲好言相劝:“你懂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样骂他,他以后黑化更不会心慈手软,见一个杀一个。”
“首先,我不在乎这个纸片世界的死活;其次,我有备选提案,”方晗指了指院外,“为了阻止徐玠黑化,我在养成林素,让她提前成长。直接杀了他,他就来不及黑化了。”
雪莲萧索道:“方晗……你真的是方晗吗?”
资料里写的方晗性格坚韧,乐于助人,从小到大都惹人喜爱,深受同事的追捧和欢迎。
雪莲回去查过,千真万确就是此人。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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