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展羽之请了自家司机开车将玉铭昔送回了绫罗山的园艺工宿舍。
原本、展羽之是希望玉铭昔能够住在他家里的,毕竟那么晚了,歇在他家里是大部分来他家玩的朋友们都会做出的选择。
然而那夜的玉铭昔,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他心里便升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是怜惜、是难过,还伴随着某种心脏抽搐的感受,像被挂着巨石沉入深海。
这种感受是展羽之从未体会过的。
他自然也没想过,一个认识才几天的人,能让他产生这样奇怪的感受。
于是展羽之将之归于那罐桂花酒,还有那柄霜碎残剑之中感知到的那个呼唤他的灵……
将玉铭昔送回去后,展羽之请司机开车到了山脚下,将自己放在绫罗山,然后让司机自己回去。
司机并不明所以,但是高昂的工资让他并不想多嘴。
展羽之下了车,转身看着这个没有光点的山林,似乎能够听见某种只属于夏天的声音;他便躺倒在地,抬起头,看向星海。
地上没有光,唯天上有。
他随意地抬起手,释放出浅金色的浪。
随后又将他们打散,拆碎,模仿天间点点星光的模样。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呢?
展羽之脑内浑浑噩噩,思绪有些混乱,他的指尖轻轻点着浅金色的光点,直到那些光点全都散去,他便也抵不住困意睡去。
这夜,展羽之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叫着谁“小玉”,对面的人看不清面庞,但是他能感知到这个人似乎有着玉铭昔的气息。但是玉铭昔好像又比他多些什么,像是一个人,又不像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
梦里的“小玉”仿佛对他笑着,随手便释放出青色焰火一般的灵力。
不同于玉铭昔星星点点将要寂灭的灵力,梦里的“小玉”在不经意间便能够让青色“焰火”的光芒吞噬掉任何想要吞噬的东西,有点类似于展羽之自己的灵力,却又比那更加霸道,不见半点温柔的气质。
“小桂花,你不是要学玉鸣剑法吗?我已将三十六心法一一写出,却从没给人修过、妖就更没有,你不妨试试效果。”
展羽之看着眼前这个看不见脸、只能瞧见依稀身影轮廓的人,不禁伸出手,本能地想要触碰。
将要触碰到了,展羽之更进一步,双手想要捉住他。
“小玉”转过头来,也朝他伸出手,随后扑向了他。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可是下一秒,他感受到了一阵寒意,这股寒凉从心口蔓延,直到全身。
他被一种不知名的窒息感包裹,直到他无法呼吸、心脏疯狂地抽泵,他才看见他怀中的人不知何时已满身是血。
素纱衣裳被鲜红的血晕染,对方那双眼睛还散发着青色的光芒——双手仍旧操控着灵力。
不知是拼命守护着什么,还是攻击着什么。
又或许两者都有。
展羽之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样的梦境,又为什么会见到一个这样的人。
绝望将其掩埋。
这个地方已经被“小玉”的血腥味笼罩。鼻腔,胸腔,甚至自己散发出的灵力,都被血腥味填满。
而他面前的人,极白的素纱衣、极烈的鲜红血。就像雪地里的一簇红梅。
如此诡异,如此痛苦,如此窒息。
展羽之想将他抱得再紧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血慢些流干,才能抓住面前这个人。
“小玉……”展羽之鬼使神差地叫出了口。
他惊醒了。
睁开眼时,山间的朝霞已布满了天空,金色的日光从山谷的云缝中透撒进来。
他慢悠悠地翻了个身,回味着方才的梦境。
究竟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展羽之思索着,缓缓站起身,看着这片山,青翠欲滴的夏山。
他的视线不由得往上面瞧去,那里仿佛能够看见玉铭昔住的屋子。昨夜将玉铭昔送回去的时候,在昏暗的灯光下、展羽之好像感觉到了屋内还有其他人。
他并未多想,只觉得应当是玉铭昔的室友,故而连问也不问。
正在他思考要不要上去找玉铭昔的时候,忽然迢迢看见了谁的身影,那身影在深深的、摇曳在风中的青草之间。
是玉铭昔,不过他的身边还有其他人。
玉铭昔似乎也看见了他,有些讶然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便渐渐看清了面前的人。
除却玉铭昔之外,还有两个小女孩,一个看上去大概有十二三岁,而另一个看上去就像是**岁的样子。
放下年纪不说,这两个小女孩的面容生得极其相似,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有神的眼睛,团团的像是杏眼,却又比一般的杏眼要更长一些,显得又漂亮又可爱。看上去稍大的女孩眉心有颗青色的痣,另一位的则是朱红色的。
两个女孩都穿着小裙子,看上去要比玉铭昔身上洗的已经褪色的外套要新得多。
“展羽之?”玉铭昔率先开了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展羽之笑了笑,“抱歉、玉先生,啊不,小玉前辈。”
玉铭昔眉头微蹙,“你昨晚没回家?”
他说完这句,突然对展羽之上了手,将人前后翻转了几圈,似乎在察看什么。
展羽之一时间有些无措,无奈地笑着,“小玉……前辈这是在做什么呢?”
玉铭昔看了看身边那位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女孩,女孩便从斜跨的猫头小包中拿出了一块竹叶形状的玉石,拿到了展羽之身前。
“你别动,”玉铭昔摁住展羽之的肩,撂下半句话。
随后,女孩抬手将那块白如羊脂的玉石贴上了展羽之的胸口。
展羽之瞬时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表的灵气,在自己的身体中穿梭。
照理来说,灵力的穿梭一般是在灵海之中感受到,而这种感觉,就好像灵力变成了身体中的炁,在身体之中流动。
“怎么样,”玉铭昔松开摁在展羽之身上的手,看向女孩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并无。”
玉铭昔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女孩却又说,“可是说不定是它们已经来过又走了,指不定还会回来。”
“罢了,要再回来再说吧。”玉铭昔道。
展羽之听不懂他们的对话,自己在心里暗自琢磨,又偏头问玉铭昔道:“小玉前辈可以为我介绍一下这二位小姑娘吗?”
玉铭昔掐着自己的掌心,看向展羽之。眼神中仿佛包含着某种不安。
“她叫玉秋白,”玉铭昔还是向展羽之介绍道,“后面那位名叫玉春霰。”
看上去年纪稍长的女孩朝展羽之微微一笑,“我是玉秋白,那位是我的姐姐、玉春霰。”
展羽之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被称为“姐姐”的女孩,看上去明显要比玉秋白更小很多。
而且还有一点,这两位女孩居然和玉铭昔同姓。玉姓本来就少,一下子遇到三个,很难不让展羽之觉得,这两位女孩或许是玉铭昔的妹妹。
玉铭昔似乎看出了展羽之的疑惑,解释道:“她们不是人类,春霰曾受过重伤。”
展羽之听了,不禁又看向她二人,玉秋白神情中有一种自若的淡然,而她身后的玉春霰正抬眼望着展羽之,眼神中带着满满的不安之感。
展羽之便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了身,他看着这姐妹二人,郑重地介绍道:“我是展羽之,是玉先生的后辈。”
玉春霰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闭口不言。而玉秋白朝他缓缓低头,像是敬了一个礼,说道:“展羽之,真是个好名字。”
展羽之温温笑着,“春霰秋白,也不是敷衍的名字。”
玉秋白点了点头,岔开了这个话题,解答了展羽之心中的疑惑,“我们是小玉的挚友,终于见到你了,展羽之。”
展羽之见玉秋白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坚定,笑容也端端正正,似乎确实很期待见到自己。
他抬眼瞧向玉铭昔,其实令他想不到的点有很多,比如玉铭昔的“室友”是两个非人类的小女孩,再比如她们都姓玉,明明是同姓却管玉铭昔叫“小玉”……而后竟然也没什么亲属关系,只说她们是玉铭昔的挚友。
展羽之心中一时疑惑重重,面上倒是镇定自若,“三位这是要去哪?”
玉铭昔答道:“我们要去城里找会长。”
他的眼神中饱含着无奈,展羽之仍是看不懂,只是问他:“那我能和三位一起去吗?”
玉铭昔这番不再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
只看玉秋白又是抬眸望着展羽之,与他道:“若是你要来,指不定会听见什么故事。”
她伸出手捉住了展羽之的手,展羽之一时感受到一阵寒凉入骨。
那并非是真正的寒凉,而是侵入魂魄中的寒冷,在他的认知之中,若是不到八百年的修为,绝对是没有这种妖力的。
他微微低头看着玉秋白,此时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他看不懂玉铭昔并不只是因为玉铭昔长他几十年。
展羽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开口问道:“晚辈不会打扰各位的。”
玉秋白缓缓松开手,笑道:“我并不怕你听到什么故事,打扰什么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展羽之身上,是一种展羽之并未感受过的感觉。
“只是、展羽之……你要知道,有的事情一旦你知道了,就再也脱身不能。”
展羽之看了看玉秋白,又转眼去看玉铭昔,只见玉铭昔偏头不看他,但是他还是能感受到玉铭昔的悲伤。
不是写在脸上,而是浸透在骨血里。
于是展羽之回了玉秋白一笑,又恭敬地颔首。
“若是不能脱身,那便是展羽之的命。”
听着耳边的山风,展羽之心中好像有什么浮出了水面,好像是层层岚霭之中的红日,又好像是努力生长顶破碧波的莲角。
若是不能跟随自己的心,万事畏首畏尾,那才不是展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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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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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春霰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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