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贺承认自己的脑子蒙了不止一刻，甚至直到对方蹿红的耳尖在昏暗中都足够醒目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倪玉韬看着对方像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肉。
他也肯定自己此时绝对像个疯子，估计以往在纪贺面前的形象比摔碎的镜子还裂得彻底：“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
他竭力保持冷静，说的话也很有条理：“那天角斗场之后，我的信息素就很难控制，当时的不可控事件就只有一个，所以派他们私下去查了信息素，结果如我所料。”
纪贺趴在他身上，用濒死的力气掐住了他的脖子，咬伤了他的虎口，将他的信息素狠狠逼了出来。
自那之后，他的信息素老是会控制不住地溢出，阻断贴、抑制剂通通不起作用。
抑制环太过醒目，他不可能戴，肯定会惹人蜚语，怀疑他的Alpha身份，所以可试的路就只有一条。
“百分之八十二。”他爆出了和刚刚阿卢说的结果一样的数字，“连我的抑制剂都无法起到作用了。”
倪玉韬当着纪贺的面拉开抽屉，里面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很多管已经空了的抑制剂，上面的标签日期还是新的，一看就是最近才用光的。
倪玉韬确认纪贺已经看见，便很快很迅速地将其合上：“所以我们来做个实验吧。”
他的思绪飘飞、他的体质减弱、他的控制不住移向对方的在意，每一个每一个握不住且不熟悉的失控感，都在每时每刻要他的命一般，都会让他在令他骄傲的博弈场上失去原有的优势与冷静。
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必须、马上、立即改变。
他的目光透过发丝的间隙，牢牢锁定着纪贺：“你咬一口我的腺体，做个临时标记。”
这可能是他做过最大胆的一个决定，在以前那件事情之后。
所以这一次，倪玉韬无比谨慎。
他已经将纪贺查了个彻底，也亲自接触过，明明所有的人事物都在告诉他，纪贺是值得信任的，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像是一种被迫的、默认的生理反应。
他表现得从容淡定，将无法自控的颤抖隐秘在桌下黑暗中的腿上，面上淡然地与纪贺对视。
“你考虑……”
“我拒绝。”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一时刻响起来。倪玉韬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而纪贺显得像掌握了一瞬的主动权，带着一种常见的淡然与麻木。
“倪总，你不是说了吗，我不是一条狗。”
纪贺回想着刚刚在雪地里与阿卢的谈话，说不清自己现在失了一拍的心跳究竟意味着什么，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接着才继续道：“你如果觉得我挥之即来，呼之即去，把我当成下贱的人来耍，那我不应该当保镖。
“而应该当你的情人。”
他这话说得极狠，带着一种莫名的脾气，估计也是被什么激昏了头脑，想不清楚复杂的，只顾着吐露，可表面看上去又是毫无波动、不卑不亢的。
倪玉韬的头似乎埋得更低了，纪贺几乎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尖，凝视着那里时，倪玉韬翘起唇角倏地冷笑了一下。
“你现在是在跟我发脾气吗？”
倪玉韬身上那股纪贺习惯的傲气与清冷又重新归来，完全失去了刚刚幻觉一般的卑微与怯弱，冷得像一座冰山一般。
倪玉韬的眼睛将纪贺上下扫视了一番，缓缓地，就像在看一只濒死的猎物：“穿我的，用我的，被我养着，现在连咬我一口都不愿意吗？”
像有什么在空气炸开了，那股熟悉的、像清冷雪山水的信息素又出现了，萦绕在房间中，似一条雪白的蛇一般缠上了纪贺的脖子。
缓缓地……缓缓地勒紧……
“嗒”的一声脆响，是皮鞋跟踏地的声音，随后迭声四起——
“嗒嗒嗒嗒！”
突然，一切归于寂静，有什么覆上了倪玉韬的唇，然后牢牢地、狠狠地缠绵起来。
湿润从唇角一路攀到脖侧，倪玉韬得到空隙轻轻喘息了一下，接着便突觉一阵酥麻。
像海浪的触感从那儿一直拍打到颈后去，由一个小点开始，似温柔手掌的浪花将他慢慢地托起来，一股极其令人放松的感觉蔓延开来。
盐的味道，大海的味道，纪贺的味道。
短短一瞬，他们接了吻，留下了唇印，也做了临时标记。
倪玉韬抬起眸来，瞳孔颤抖着，眼睫像是蝴蝶翅膀一般轻扇，阵阵打在近在咫尺的纪贺脸颊上，倪玉韬又得到了一个轻轻的吻。
吻在眼角，吻在那颗如泪珠般的小痣上。
倪玉韬脑子真的放空了，是许久都没有过的空白感，让人害怕，却又让人舒服。
纪贺真的好奇怪……明明刚刚还在发脾气，像一只不听话的野兽在嘶吼，现在却又这么温柔，在触碰什么艺术品一样，连碰都不敢碰。
倪玉韬的手紧紧攥在座位的扶手上，直到现在才有反应地轻轻松开。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用极其复杂的目光看了沉默不言的纪贺半分钟，喉结一滚，接着才慢慢道：“很好。”
随着这一声，纪贺的心突然狠狠地咚了一声，就像空中的球一下子落了地。
评价商品吗？
在短暂的温存后，他突然感到有点陌生的伤心。
清泉水与海水纠缠在一起，充盈了满室，却也冰冷了不知谁的心。
那盅梨汤放到凉透了也没人去喝，倪玉韬闻着屋子里挥散不去的味道，打开了窗户，在猎猎风声中，任由零星的雪花扑了满脸。
纪贺已经出去很久了，倪玉韬的思绪才慢慢悠悠地归来。
自己可能是疯了。他这么想。
他重新打开智脑，开始处理那些已经搁置算是很久的、急需处理的事情。
第二天，纪贺没有见到倪玉韬，书房的灯一晚上都没关，纪贺也没有睡着，熬了一夜，也盯了一夜。
倪玉韬不出门，他们也没有任务，纪贺来到体能训练室，刚打算进入全息训练仓，阿卢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表现像是昨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乎那个拿着枪威胁纪贺的人并不是他。
他照旧帮纪贺确认设备安全性，前前后后地观察，在安全确认表上仔细记录，最后签名收笔，接着瞥了纪贺一眼：“没问题。”
纪贺坐在舱内的座位上看着他，顿了顿，还是回了一句：“谢谢。”
他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莫名脾气，今天选的训练模式难度很高，对于S级Alpha来说也是个很吃力的情况，挑战性满满。
阿卢敲了敲手下的板子，示意他看自己：“打起精神。这个模式下，你在里面受伤的话，自己的身体会受伤，掂量掂量后续的护卫活动，实在不行就出来。”
他果真是个就事论事的人。纪贺这么想。
“我不会干出什么的。”
纪贺躺了进去，靠在软软的后座上，任由里面的信息触手攀上自己的身体，与自己的精神相连接。
通过这个训练仓，训练者可以进入一个虚幻的世界，身体素质完全复制现实生活中训练者本身的，但是面对的状况千奇百怪。
选择的难度系数越高，面对的环境危险系数越高，也越有可能接触内心最深层次的恐惧。内容也是按照训练者本身的情况与记忆量身定制的，可谓是每个人都不同。
一道白光闪过。纪贺一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片昏暗的、死寂的森林，乌鸦鸣叫着从树枝中飞过，不停盘旋又降落。
纪贺的嘴逐渐绷成一条直线，他抬脚踏着淤泥和苔藓，从巨大的树根上迈过去。
身边的枪取下，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他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危险，这是天生的猎人本能。
当他抵达一颗极其粗壮，像是七八个人才能环抱过来的大树时，眼前突然闪过荧光蓝色信息——开始发布训练任务了。
字一个一个显露出来，当完整读完一整句话的时候，纪贺突然哑了声。
“找到森林守护者，并解决他，获得通关密钥。”
看到这个“他”，纪贺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人，至少不会是什么野兽或动物，但这个“他”出现在这个难度系数的任务空间中，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在他思考愣神的时候，斜后方突然有一道银光闪过，纪贺凭借Alpha的优秀基因瞬间就感觉到了，一个眼刀抛向那个方向，在一股强大的气流涌来时倏地后撤步躲开。
一支箭“叮”的一声栽入树桩中，纪贺抬眼望去，箭尾还依着那股力道在微微发颤。
来人显然是下了死手。
如果他刚刚反应不及时，现在势必已经被射穿了心脏。
纪贺冷笑了一声，举起枪刹时调整方向，几乎是瞬息间子弹就径直砰地一声出膛，朝刚刚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射了出去。
极其精准。
一声闷哼从树后发出，随着某道落地声响起，一道喷射状血痕溅到了半圈树桩。
纪贺看着面前沾着血珠的翠绿叶片，不以为意，握紧枪柄，反手换弹，稳步靠近。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极其白皙的腿，那人按压着腿上的枪洞，正在埋头微微喘息。
纪贺继续往前走去，步伐依旧稳健，视线往上攀去试图寻找对方的致命弱点时，他却像自己中枪一般在短短一瞬间猛地怔住了，动弹不得。
那人有着和倪玉韬一模一样的脸，正含着泪仰视着他，但纪贺只是晃了一眼，注意力就全然定在了别的地方。
另一条被压住的腿上，有着和纪贺一模一样的脚腕上的红线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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