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小镇寂静。
偏僻院中,野蛮生长的核桃树遮蔽了大半月光地,树下阴影里,点点星火明灭。
周钰烈将打火机收进口袋,取下咬在齿尖的香烟:“他走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小雀儿的。”
“人死前都是那么回事。”站在一旁的郑奇冷笑,”当然是说对不起她。”
“还问她回不回来,活着不干人事,快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贺祥接话。
周钰烈拢着眉头,点了点烟灰,抬起眼来:“没说关于她身世的事吗?”
贺祥摇了摇头:“没有。”顿了顿,他问,“还没她家人的消息?”
“嗯。”
众人沉默。
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人道:“听说当年他是在一条山沟里把小雀儿捡回来的。”
“我奶说那时候他是想把小雀儿卖掉的,他老婆病得厉害,可能是想把孩子卖了,换点药钱,不过被他老婆拦住了,还让他去报了警,可惜后来警局那边也没什么信儿。”
郑奇咬着烟,向屋内瞥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才压低嗓音,说道:“我看还是别找了,听说小雀儿被捡到的时候也是一身的伤,我猜,她应该是家里扔掉的。”
“是啊,那时候被丢掉的女孩儿太多了,姜栀不也是吗?就是她比雀儿命好点,落在了姜家。”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夜间的凉风吹过,树叶瑟瑟作响,碎月光摇摇晃晃。
周钰烈抬眼看向厅内,南姜曲着腿侧躺在沙发上,已经合了双眼。
他灭掉烟:“我进去看看她。”
……
奔波一日,南姜已然十分疲惫,睡着了,梦境也是嘈杂无序的。
在追着什么人跑呢?那片牡丹园里。
阳光亮得刺眼,视线实在模糊。
她边跑着边揉眼睛:“等等,等等……”小女孩儿的奶音,软软糯糯。
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她放下手,朦胧光影中,小心翼翼地看过去,那人身形不算高大,似乎,是一个少年。
是他吗?上前一步,欲要看清,却骤然坠落下去。
一片黑暗,她在顺着什么地方向下滚。
呼吸困难,身上似乎裹了一层粗糙的料子,她用力地挣,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困缚。
就要放弃了,忽然撞到什么东西,“嗤啦”一声响,那束缚撕裂了,新鲜空气透进来,她拼命喘着,跌跌撞撞,仍在向下滚。
没什么痛感,南姜清晰地意识到这是在梦中。
“阿烈!”她喊出来。
坐在沙发旁休息的周钰烈睁开眼。
人还睡着,应是在做梦,他握住她的手,将她身上的毛毯往上盖了盖。
南姜的梦境忽变。
她回到了白天的艺术馆,拥挤人潮,与她相逆。
形单影只,擦肩而过,被冲撞着,双脚却生了根似的,她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自己在寻找着谁吗,她又唤周钰烈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人潮是寂静的。
南姜无意识地攥紧了周钰烈的手。
就这样,梦境变幻,浅眠至蒙蒙天亮,她睁开眼。
门外嘈杂声响。
鼻尖冰凉,掌心却是温暖的,南姜侧过头。
“醒了?”周钰烈捏捏她的手,“殡仪车来了。”
不办丧礼,流程很快,骨灰盒送到墓地,还未至中午时分。
南姜站在墓碑前,静静看着上面并排刻下的两个姓名。
商钟,姜冉。
姜冉,不知道为什么,南姜发现自己可以很清楚地记起这个女人的样子,即使她只养育过她很短的时间。
她很高挑,也很瘦,面上没什么血色,却总是笑着,所以看起来格外的温柔和善。
南姜甚至记得她抱她的那双手,记得她做的桃酥和青团的味道。
她是个好妈妈,商钟那时候,也是一个好爸爸,他们以各自的姓氏,为她取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南姜想,那时,他们对她,是存着爱护之心的,可惜她死了,温厚良善的商钟,也跟着她死了。
额角胀痛,南姜抿了抿唇,弯腰将一束小雏菊放在墓碑前。
起身,头脑眩晕,南姜的身子晃了晃,周钰烈及时扶住她。
“我们走。”
“嗯。”
回到商钟的小院,邻居和长辈都离开了,只有郑奇几人留了下来。
“小雀儿,这儿你有什么要收拾带走的东西吗?我们给你帮忙。”
南姜仰头看着院子里的核桃树,默了片刻才开口:“你们能帮我把这棵树拔|出来吗?”
“……”
“……”
郑奇:“看来是没什么要我们帮忙的。”
贺祥:“行了行了,锁门走吧,吃饭去。”
南姜收回视线,揉了揉脖颈:“等一下。”
她走进卧室,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相框,照片里三人整齐坐在核桃树下,都是笑着的模样。
“只要这个,走吧。”
郑奇车里。
车子刚刚发动,南姜就靠着周钰烈昏昏沉沉闭了眼睛。
周钰烈摸摸她的脸,随即抬头对郑奇道:“不吃饭了,先送我们去休息吧。”
郑奇透过后视镜看他们一眼:“不吃饭怎么行?小雀儿早晨也就只喝了半杯豆浆。”
周钰烈将南姜收揽进怀里。“她吃不下了,估计会睡一下午,等晚上我们再过去找你。”
郑奇叹口气:“行吧。”
他调转方向,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南姜,忽然忍不住拍了下方向盘,骂了句脏话:“XXX的,就该让他一个人死在家里。”
周钰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南姜的脸。
郑奇攥紧方向盘,恨恨道:“当初小雀儿多活泼的一个小孩儿,大家都说她是山上的野松树,不管怎么风吹雨打,永远生机勃勃的,要不是那个狗东西下死手……”
周钰烈抬手拢了拢盖在南姜身上的外套,眸色深郁:“人死了,事情也过去了。”
“可她的身子……”
“能养好。”
郑奇又叹口气:“阿烈,小雀儿命苦,她跟了你,你永远别亏待了她。”
“我知道。”周钰烈将南姜的手握住掌中,嗓音温沉,“你放心。”
郑奇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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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尚安稳。
睁开眼,入目是盛大的夕阳景,漫天金红,瀑布般粼粼生光。
南姜怔住,愣愣地看着。
“嗯,还是这里的夕阳美。”
腰间的手臂收紧,南姜眨了下眼,缓慢地收回神,可偏头,瞧见最熟悉不过的脸,她就又有一些恍惚。
周钰烈抬手捏了捏她脸颊。
“饿不饿?”
飘忽游离的神思总算是重新回归了大脑,只是身体反应还迟钝着,南姜静静看了眼前人片刻,才应声道:“饿。”
周钰烈揉揉她头发:“那起床,去吃饭。”
南姜嗯一声,准备起身。
周钰烈却忽然捏了她下巴,微微眯了双眸:“知不知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口水把我的袖子都浸湿了。”
南姜睁大眼睛,促地坐起身来,声音也抬高许多:“怎么可能?!”
周钰烈慢悠悠收起手臂,将双手叠在脑后,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忽地笑起来。
像得了什么天大的趣事儿似的,笑得胸膛都在震颤。
南姜在夕阳光影中怔怔瞧着他开怀模样,半晌,才从一旁拿起枕头,毫不留情砸向他的脸:“又逗我。”
周钰烈反应敏捷地松手接住枕头,从床上坐起来,唇角仍含笑意:“好了,去吃饭,他们都在等着了。”
温柔的夕光染镀,南姜的眉眼间都有了神采:“奇哥的烧烤摊吗?”
“嗯。”周钰烈又揉揉她头发,“走吧,去吃你最喜欢的羊肉串。”
南姜拍了下手:“还有蜜汁鸡翅和橘子汽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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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云上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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