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卿坐在副驾驶上，一只手举着现场照片，一只手用力按在胃部，竭力平息着由于十几个小时的空腹而导致的阵阵痉挛式抽痛：
“是有点古怪，血迹和刀口照得很清晰……你们队实习生带的不错啊。”
邹亦航”唔”了一声，一下拧开自动巡航系统：“李稚谦带出来的，进步挺快的。”
“哦，原来是席支队当初亲自手把手带了三四年的李副。”
邹亦航：“怎么，你想把赵怀萱那丫头推过去偷师？”
云鹤卿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最后还是悻悻地说：“算了吧。”
——缉毒总队下设三支队，现任支队长分别是江聿、席萌和楼衔青，席支队领导的二支队与特情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之前从二支队升上去的，比如说孔建军、苏不渔，大都去特情组坐镇后方了。
其中的案情也往往要比一支队和三支队的更加凶险诡谲，一个刚从警校毕业转正没多久的小丫头，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加妥当一点。
“哎，你悠着点，这有限速。”
云鹤卿本来就因为胃痛和低血糖的双重作用，有些昏昏沉沉的，此时被车子猛地往前一带，心脏立刻突突跳了起来，一滴冷汗沿着额角滑下。
他在他担忧的目光下勉强挤出张笑脸：“死亡时间和到达现场时间间隔不久吧？我看血迹挺新鲜的。”
邹亦航立刻被案情吸引了注意力，他点点头：“周围居民报的案——据说受害人满身是血，捂着脖子从小巷里冲出来的时候，他们都吓坏了，一位买菜大爷立刻报了警。”
又追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血迹新鲜的？”
云鹤卿此时已经有点忍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却还是回答道：“受害人周围的浸染状血迹颜色鲜红，氧化痕迹不明显，说明死亡时间很近；血泊内有气泡，应该是呼吸血迹或者从气管流出的血。”
他说着就去实习生翻发过来的照片，企图用案情麻痹自己：“你看，受害人致命伤在咽喉，一刀毙命，看刀口形状凶手应该是惯用左手，单双刃不好确定，但大致判断是类似□□的一种武器……”
邹亦航在调节好车内的智能系统后，也凑了上来。
“这两处血迹.……有点奇怪，”他忽然说，“明明受害人胸口那一刀也是致命伤，为什么在小巷里发现的血迹氧化程度这么严重？至少和第二处血迹相差半小时。”
云鹤卿也点点头，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安静的听对方猜测：
“按理说，凶手半小时前的那一刀正中胸口，应该产生大量出血并且短时间致人死亡。”
“可受害人的凝血情况未免也太好了点，居然成功撑过了半小时，还反过来划伤凶手留下了DNA——之后被凶手一刀毙命。”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凶手难道花了半小时确定死亡时间吗，这也太离奇了。”
云鹤卿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一下，一个人盯着受害人在地上扑腾半小时，中间可能还镇定自若地点了一支烟，自己也有点毛骨悚然。
“受害人还有什么特点吗？”
邹亦航再将电子屏幕递回他手上，随口问道。
云鹤卿手指在屏幕的右下角点了几下，翻过几页材料：“外籍，二十一岁，身高一米八二，根据手部特征初步判定擅用匕首和枪，应该是职业杀手。”
忽然，他翻报告的手停住了。
“怎么了？”
邹亦航立刻将目光从后视镜挪到了他身上：“是胃疼吗？坚持一下啊，我们马上就到。”
“没什么，我只是看见了他的随身物品。”
一只老款的智能机、战术刀、水杯，一副女士墨镜，一双鞋跟用金属质薄片包裹，沾着泥土的男款登山靴。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云鹤卿面色一沉，喃喃说道。
“谁”
“顾熙华的手下，”他抿紧嘴唇，“而且很有可能是被另一个手下干掉的。”
他在陈述自己的观点时，似乎想起什么，迅速扭头：“你跟那位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邹亦航在对方的注视下，猛地想起楼支队长刚刚在消息里隐晦的提醒。
于是，他便将那句“从斐默的动作走势来看，他非常忌讳伤到我，或者说，他的本意只是想拖住我”咽回肚里。
好在他只是恍惚了小小一瞬，就立刻调整了表情，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仔细看这个刀口的形状和位置——我刚刚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需要你来验证。”
云鹤卿：“什么？”
“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是两个人所为？“
邹亦航：“同样的武器，同样的左利手，甚至是同样的出刀手法，要么这是刻意模仿，要么就是——”
云鹤卿与他对视一眼，瞬间洞悉了他的想法：“同一个杀手带出来的徒弟！”
邹亦航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智能机，朝刚刚押走嫌疑人的沈听澜拨去一则通讯请求：
“喂，沈队，嗯，我来问一下，那个叫斐默的杀手审得怎么样了？”
云鹤卿不由得停下翻看材料的动作，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审不出来？”
邹亦航捏着眉心，“那思队他们呢，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思不群说是情况有点复杂，要亲自给你说，嗯……他过来了。”
“邹邹啊，”对方的声音隔着播放器都能听出眉飞色舞来：“你听我讲，我们从死者体内验出了特别罕见的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邹亦航：“……”
很好又来了。
复**医学出身的思不群照年龄来说应该早在十来年前就步入中年了，奈何脱跳程度不减。
席支队也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在有些时候，连痕验科那几个刚招进来的高材生都比人稳重。
不过人家活泼归活泼，专业能力还是非常能打的。要不然，岭南的各大市局也不会隔三差五的请人去给他们镇场子。
云鹤卿担忧地看了一眼被邹亦航死死拽在手心里的智能机，觉得那可怜玩意儿随时都有报废的风险。
“……说人话。”
思不群立刻端庄地说：“我们也是刚刚解剖完确定致命伤是脖颈处的刀伤。”
邹亦航：“怎么确定的？我看心口上的那一刀也不像是轻伤啊，不过出血量倒是少的奇怪。”
思不群：“的确，虽然这一刀看起来刺穿心脏，但出血量却不符合常理。我们打开胸腔也才发现那一刀根本没有伤到要害，甚至连大动脉也完美避开了。”
邹亦航赞许地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云鹤卿，说：“那么深的伤口，居然没有伤到要害那出血量又是怎么回事？就算不是要害也不至于只有这么点血。”
“快别卖关子了，你们到底从中检测出了什么？”
“我们在受害人体内检测出了氨基己酸残留。”
“临床上常用的促凝血药物？！”
“对”
思不群在回答完问题后又将智能机还回沈队手里：“邹亦航”
鉴于对方当年是他们六人寝室的寝室长的缘故，邹亦航在本能地应声后，才问道：“你审完人了？”
沈听澜边小心翼翼地给蜷缩在无监控无智能设施的隔间的沙发上睡觉的斐默盖上空调毯，边胡说八道。
声音落入他人耳中倒是听起来有点挫败：
“都说了，没什么结果。”
“什么都不承认吗？”
“不全是。”
智能机似乎被席支队一把夺过，与他们通话的是一道富有金属质地的女声，云鹤卿几乎能想象到办公室里的气压有多低：
“他拒绝说汉语，我们换了英语、西班牙语，他也装傻充愣，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智商不高于七十。”
邹亦航顿时明白他们遇上了克星。
特勤组那帮下过地的领导，身上的那股强硬冷冽铁血无情的气质非常适合镇压□□或者亡命徒，估计山头上的大哥见着人都要抖三抖。
可问题是，一旦遇上这种装傻充愣，甚至不能确定是否成年、智商是否达到合格水平的外籍人士，那这种审讯风格可就不能奏效了。
更何况受害人顾熙华已经失踪，唯一和他交过手的邹亦航也没有什么伤损，充其量就算个持械袭击病患以及警察，而且他身上也没搜出什么敏感物品，除了那柄奇怪的匕首。
席萌：“我看过凶器了，应该算是蝴蝶刀的一种，但比较特殊，更像是私人定做的。”
邹亦航：“怎么说？”
“一般的蝴蝶刀的刀身会很轻巧，这种设计很适合那些腕力不足、又希望震慑敌人的街头斗殴者，实际的杀伤力甚至比不过战术刀，但这柄蝴蝶刀的刃长、厚度、弧度，都经过调整，杀伤力甚至接近黑市上最流行的□□。”
“但是蝴蝶刀的刀鞘就已经占很大一部分重量了，”沈听澜似乎就此开始和人讨论起合理性来：“如果在加厚加长刀刃，不会太重了吗？”
“技侦这边已经把刀送去分析了，”席萌说，“我看了一眼觉得那刀削的材质不是普通金属，恐怕是新型材料。”
“这样的材料通常用于航空等领域，鲜少用于日常，我也只是在早些年间听说过……”
邹亦航和云鹤卿对视一眼，如果真是的话，那就说明那场距今四十年前的行动中，仍有漏网之鱼。
因为材料稀缺、刀形刀款的每一次调试都有可能造成损耗，所以他们只能找对材料非常熟悉且手艺很好的工匠。
他俩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朝那头说的是我们尽快过去，就挂断了通讯。
云鹤卿突然想起什么事的，说：也许那柄蝴蝶刀并不是孤刀。”
邹亦航瞳孔骤缩：“什么？你还在哪里见过？”
云鹤卿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而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黑猫”，顾熙华。
邹亦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垂下头，机械式地摩挲着面前的仪表盘。
“是什么让你转变了态度？”
云鹤卿的目光瞬间犀利起来：“明明你之前对他俩的事情没有反对，为什么那天晚上在医院会突然说出她和那个毒枭的事情？”
但也是他率先放弃对峙，朝人解释道：“在天台上，我捡到过顾熙华的匕首。”
邹亦航猛地抬起头：“东西呢？”
“……又被她拿走了，”云鹤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还送了我一句话，说听不懂的话，就去问‘石南’。”
“什么话？”
云鹤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乌鹊。
专业知识来源于《法医秦明》、《法医学》等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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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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