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上的字迹与那枚独特的私印清晰无比,在从高窗透下的冷光中无可辩驳。
李长老脸色骤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王、张两位长老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彼此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此刻,他们对“谢采”为何能如此迅速恢复的疑虑,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勾结外敌的重磅证据彻底压过——相比起来,会长的身体状况成了次要,这桩可能动摇帮会根基的背叛才是燃眉之急。
“谢采”收回冰冷的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却透着森然寒意:“鬼山会向来容得下各位长老各司其职,却独独容不下吃里扒外、勾结外敌之人。李长老,按会规,此罪当废去武功,逐出鬼山城,永世不得录用。念你跟随多年,也算为商会出过力,今日饶你性命,即刻自行离开,永不得再踏入鬼山城半步。”
李长老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多言,连滚带爬地叩头谢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跄着退出了气氛凝滞的议事厅。
“谢采”随即转向面色发紧的王、张两位长老,语气不容置疑:“近日西域那边势力异动频繁,你二人各自辖区,需立即加强戒备,所有往来商队严加盘查,若有任何异常,即刻禀报陈徽或直接报我,不得有丝毫延误。” 他略作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别等到我真不得不躺回床上的那一天,你们才想起该如何行事。”
“是!属下遵命!” 两人齐声应下,后背已渗出冷汗,此刻再不敢纠结“谢采”为何恢复得如此之快——眼前的“会长”虽然气息感觉上比往日似乎更冷硬锐利了些,但那强大的威压与处置叛徒时的果决狠辣,与平日毫无二致,甚至更有过之,他们此刻唯有敬畏,不敢再生出半分多余的心思。
议事结束,两位长老躬身告退,脚步匆匆离去。偌大的议事厅内,顿时只剩下“谢采”一人。他缓缓靠向椅背,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松弛了一线,指尖下意识地轻按着微蹙的眉心——模仿谢采的神态语气乃至细微习惯,但方才独自面对三位老奸巨猾的长老,承受他们惊疑不定的审视和试探,每一刻都需全神贯注,不能有分毫破绽,精神的高度紧绷,此刻才感到一阵深切的疲惫袭来。
他起身,踱步到那扇可俯瞰部分内城的高窗边,目光越过层叠的屋脊,精准地投向远处那静室方向,心中暗忖:谢采啊谢采,你可得争气,尽快好起来,这“一会之长”的沉重担子,我这替身,怕是也支撑不了太久。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那枚仿造月牙石,玉石入手冰凉,色泽纹路虽与真品极度相似,却终究少了经年累月贴身佩戴蕴养出的那份温润灵气,只余下精心雕琢却难掩生硬的刻意感。
不多时,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陈徽的身影悄然走入,恭敬躬身,低声道:“先生,李长老已被押送出城,手下的人也清理干净了。黑狼王派在附近的几个暗桩,我们也已加了双倍人手盯死。” 他虽心知肚明眼前这位“谢采”的真实身份,但言行举止间,依旧维持着对会长应有的、无可挑剔的恭敬。
“谢采”并未回头,声音带着刻意模仿本尊内伤未愈时的低沉沙哑:“西厢那边,秀秀今日情况如何?” 在提及那个名字时,他冷硬的语调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缓和。
“海瀚一直陪着,刚用了甜羹,情绪看来很安稳。” 陈徽低声回禀。
“谢采”闻言,凝视着窗外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暖意,如同冰封湖面被阳光倏然照了一下,旋即消散,恢复深潭般的沉静。他收敛所有外露的情绪,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峻:“嗯。继续留意着,西域商路和黑风坡的一切动向,尤其是黑狼王得知李长老事发后的反应,我要你每日一报,不得遗漏。” 他停顿片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他那边……薛大夫今日可曾诊过脉?情况如何?”
陈徽自然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上前半步,声音轻得只有两人可闻:“薛大夫午时刚施完一轮针,说先生体内那道阴寒掌力已被暂时压制,但经络仍有数处淤塞不通,气血运行滞涩,亟需绝对静养,至少旬日之内,最忌劳神动气。”
“谢采”微微颔首,沉默了片刻,才复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不似命令、反而近似嘱托的意味:“去告诉薛大夫,需要用什么药,不必顾忌价钱,库房里那支珍藏的百年血参,若于病情有益,但用无妨。”
陈徽深深躬身:“是,属下明白。” 随即悄然退出了议事厅。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将内外隔绝。厅内重归一片死寂,只有角落兽炉里的香烟袅袅升腾,以及墙壁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谢采”依旧伫立窗前,远处天际,不知何时已聚起层层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城头垛口,预示着一场山雨即将来临。他手指下意识地再次抚上腰间那枚冰冷的仿制月牙石,坚硬的触感让他纷杂的心神稍稍安定。
这偌大的鬼山城,内外交困,风雨欲来,此刻的安危竟系于他这一个“影子”的肩上,也系于静室中那个真正昏迷不醒的本尊身上。他必须支撑下去,不容有失,直到真正的主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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