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又成一“救”

昼夜降临,漆黑的天穹宛如被暴雪打湿的重重深羽,密不透风,沉如玄铁,带着黏缠的阴冷,重重的压在人在脊背上,几欲令人窒息。

少年找不到归家的路,只能气息微弱的趴在斩魔剑上,在意识涣散之前苦苦央求对方:“…最高处…带我去…最高处…”

神剑有灵,听他这般讲就知道许泠川还未彻底死心,可飞到至高处又如何?站得高未必看得远,他只会被遮天蔽日的阴云吞没,他什么都看不到。仙域有结界,不论他曾经是如何进来的,但若是想要出去,以凡俗之躯绝不可能。

到此,剑身发出一声沉重冰冷的嗡鸣,像认命般的叹息。

它调转方向,以沛然巨力凶悍地撕开沉重雪幕,如坠落的幽星般,砸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惨白与嶙峋怪石之间。

寒琼山,天霖峰,上仙宗至高之处。

峰内有一处灵眼,灵气浓郁、集液成泉,受上仙宗首席观雪仙君所辖,用以疗养调息之所。

事实上,他目下也确实在此,只因心魔加重,务必及时遏制,盖引灵泉中仙灵之气来与心魔相克,可惜收效甚微。陈观雪杂念深重、执迷成魔,区区一处灵眼,又如何压制的了?

所谓“欲念无休,心魔不止”,除非他勘破红尘,放下过往,否则一切都是徒劳的,往日斩魔在侧的时候还好,那神剑乃是魔物的天命克星。所谓天命难以逆转,就像“猫捉鼠、鹰猎蛇”,自然而然,生而有之。

如今神剑已在其身份暴露之后弃之而去,心魔也再以无法遏制。

幽洞雪泉之中,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陈观雪额间滚落,带着浓重的黑煞之气,砸入灵泉,激荡起汩汩泡沫。他眉心深蹙,闭紧的双目下,同样被汗水打湿的睫羽微微震颤,倏忽落下一行清泪。

“呃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那些躲在光影之外的魔豸像瞬间寻找到漏洞,立时便窸窸簌簌爬满了洞府。它们纠结成团,凝成血雾,几乎占领了灵泉之外所有的空间,一瞬间,像有千百只眼睛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血肉之躯,只教人浑身寒毛乍竖。

咚咚!!

咚咚!!!

沉重烦扰的叩门声忽然响起,像是感受到致命的危险气息,血雾顷刻消散。

陈观雪骤然睁眼,眉峰拧紧,浓重的血色侵蚀了那双冰魄般的漂亮眼眸,转化为一股近乎实质的森冷杀意。疗伤被打断的反噬在经脉中轻微窜动。

他自灵泉中起身,水珠如帘划过肌理,升腾氤氲的灵气像蓬脆弱的轻纱,暧昧而痴缠的追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迟迟不愿散去。

陈观雪伸手不耐烦挥退,随意裹了件外袍,赤脚走过去开门。

结界散去,门外,是悬停着的斩魔剑。剑身之下,蜷缩着一个几乎被冰雪埋没、已然昏死过去的少年。

陈观雪的视线从对方崭新的仙衣挪到那张被风雪揉皴的稚朴脸颊,干枯发黄的发丝、过于瘦弱的身躯似乎都标志着对方那段苦难的过去。轻蹙的眉心和全力防卫的蜷缩姿态,似乎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他潜意识里的不安和惶然。

目光像被针扎了一下,有所刺痛。

他随即收回视线,表情漠然,从喉间溢出一声微哑的冷哼,“背主之剑,安敢来此?”

此话冰冷刻骨,斩魔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却并无攻击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焦急的震颤。

虽主仆契约已断,但昔日并肩血战的残存默契犹在。陈观雪竟懂了——它是在求他救人。

他眼中讥讽之色愈浓,如同在看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你不惜自损灵基也要强破契约去护的人,竟是这般…羸弱不堪。”语气轻慢,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毒刺。

斩魔嗡鸣声立刻变得尖锐急促,似在激烈反驳。

陈观雪却只当未闻,虚弱强撑的身体越发无力,让他整个人只能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洞府门边。气质阴沉靡丽,湿黑的长发蜷曲着,像打着卷的花丝垂落在肩头,似鬼如魅。往日里端庄素洁的样子与此刻形成惊人的反差,像个阴湿的艳鬼。

他微抬下颌,线条优美的脖颈拉出倨傲的弧度:“本君凭什么要帮?”

是啊,凭什么呢?他二人可是死敌!

如同神剑比之魔物,陈观雪与那天命之子,也势同水火。

斩魔剑剑光微黯,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陈观雪耐心告罄,就在他冷着脸随时准备关门的时候,斩魔动了!而且很快!

眼前只有残影,剑背如电,精准且克制地连续击打在陈观雪的手腕、腹侧、心口几处关窍!

“嗯...”陈观雪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只觉气血翻涌,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猛地呛出一团浓稠污浊的黑红色血雾!

那血雾离体竟不散去,反而扭曲蠕动,发出凄厉尖锐的嘶鸣,魔气森然——正是那心魔所化之具象!

斩魔剑身清光大盛,至正至纯的凛然剑意如旭日融雪,顷刻间便将那团污秽魔气绞杀净化,消散于无形。整个过程迅疾如电,除却最初逼出魔心时那几下不得不为的击打,未曾伤及陈观雪本体分毫。

魔障既除,陈观雪周身那无形枷锁骤然崩解。连日来如影随形的沉重疲乏、滞涩灵力瞬间畅通无阻,四肢百骸重回轻盈,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眉间积郁的戾气悄然消散,虽面色仍旧苍白,却透出一种近乎新生的清冽。

“咳咳……”

陈观雪狼狈的拄在门边,手指因疼痛竟将石门掐出了指痕。然而阵痛消散的很快,他迅速为自己服下一枚丹药,闭目调息片刻,再次睁眼后,通体安泰,说不出的舒爽。

可是舒服自然是极舒服的。

但也意味着,这份“人情”,他不得不认。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许泠川,语气冷硬,仿佛在处理一件碍眼的杂物:“带进来。”

斩魔依言,以剑气小心托起许泠川,送入氤氲着暖意的灵泉之中。

陈观雪走近,屈尊降贵地蹲下身,捏开许泠川的下颌,将一枚温润丹药塞入其口中。指尖触及对方冰凉的皮肤,他迅速收回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废物。”他低声斥道,不知是在说谁,“不过是去执事堂点个卯,竟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斩魔在一旁立刻发出急促的嗡鸣,剑身上下摆动,甚至笨拙地左右晃动,试图模仿白日里执事堂的冲突场景。

陈观雪蹙眉,耐着性子看了片刻,从那杂乱无章的“表演”中艰难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语气染上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你是说…本君的‘徒弟’,被人给打了?”

斩魔顿了一下,随即剑穗狂点,嗡鸣声愈发激烈,极力渲染着对方是如何的蛮横欺人。

陈观雪垂眸,看着泉水中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的少年,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但旋即被更浓的“怒其不争”所覆盖。

丢人。

他陈观雪的弟子,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只能是他自己去磋磨教训。何时轮得到外人动手?打了许泠川,便等同于在他脸上抹灰。

然而,这份不悦并未转化为任何替他出头的打算。一来二人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护着对方岂非笑话?二来…徒弟被人打了还要师父出面找场子,这等跌份之事,他陈观雪做不出来。

“技不如人,合该受着。”他漠然道,转身走向一旁的寒玉床,拂衣坐下,阖目调息,不再理会外界之事。

斩魔似有不解,嗡鸣渐歇,最终也只是安静地悬停在灵泉旁,默然守护着水中的少年。

洞府内重归寂静,只余灵泉潺潺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一剑极其轻微的呼吸。雪光透过结界映照进来,将这一切蒙上一层冷寂的柔光。

这一刻,没有厮杀,没有算计,只有一种冰冷而诡异的、暂歇的和平。

第二日清晨,许泠川是被体内丹田处一股燥热给灼醒的,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雪花或黑夜,而是温暖的洞府,和面前那正闭目打坐的师尊。

那人没有束发,雪袍凌乱,闭目端坐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感情、没有呼吸的玉器,风吹不皱他的衣摆,冷沁不透他的肌骨。那股不入凡俗、不沾尘埃的疏离冷漠的气质,明明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在某些时刻,成为了复杂而致命的吸引。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宛如玉琢雪堆,清极艳极。

许泠川的心神不自觉飞远,绯红渐渐爬上耳廓,一股无地自容般的复杂情感侵占了他的所有心神,让少年不得不用泉水将自己浸泡的更深了些,只是目光却没有放弃去紧紧追寻那抹冷色的月。这一刻,水波与暗流充斥着耳膜,却仍不及胸膛内那有力、沉稳、越发加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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