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峰主柳泽风眸中精光暴涨,率先出声支持:“少宗主所言甚是!开放互市,吸引四方资源,正是复兴宗门之上策!我天机峰附议!”
回春谷主谷扬天见状,忙不迭跟上:“回春谷谨遵掌门、少宗主之令,必定压价保质,惠及同门!”
唯独造物阁主姚雨婷秀眉紧蹙,沉吟开口,点出实际难处:“少宗主深谋远虑,妾身佩服。然改制旧式法器,非一朝一夕之功。其内蕴魔纹需彻底净化重刻,材料特性需重新适配,耗材费工,技术关卡重重,需大量投入与时间反复试验,恐非易事。” 她身为技术主官,此言并非反对,而是陈述事实,希望获得更多支持。
戒律堂主方若水对此无异议,反可借此扩充执法弟子队伍,维持互市秩序。赤火峰主李登封素无主要产业,与其他各峰关联紧密,故并未多言。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至高处的廖肃云。然而,掌门依旧眉心深锁,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宝座扶手,显然仍有重重顾虑,难以决断。
就在此时,一直静默旁观的陈观雪,终于淡淡开口。
其声清冷如玉磬轻击,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字字精准,直指要害:
“掌门所虑周详。冰语师弟之策虽好,然诸多关节,仍需斟酌。”
他首先定下基调,并非全盘否定,而是“斟酌”,显得极为公允。
“其一,”他目光转向廖冰语,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广开互市,招揽外修,固然能活跃经济。然掌门可是忧心宗门秘宝前番被外宗求学弟子所盗之旧事重演?培养本宗精锐已力有未逮,若再引外缘,监管不力,恐再次为人作嫁,得不偿失。”
廖冰语似乎早有准备,立刻沉稳应答:“仙君所虑极是。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战后百废待兴,正需广纳资源。只需加强互市监管,增派戒律堂弟子,订立严规,凡有劣迹者永不接纳,便可最大程度杜绝旧事。岂能因噎废食?”
陈观雪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而抛出第二问:“其二,即便开放,依少宗主所言,仅开放低阶秘境与基础功法。然低阶功法流传甚广,各大修仙世族底蕴犹在,其所求,恰是各派秘而不宣的核心真传与独有资源。我宗以此,吸引力何在?恐难达预期之效。”
廖冰语目光灼灼,应对更为急切,仿佛看到了希望:“仙君此言差矣!正因战后,无数中小宗门与修仙家族被魔族摧毁或重创,传承断绝,功法流失!此刻我上仙宗率先开放资源,虽为基础,却亦是雪中送炭!正是宣扬我宗气度、吸纳离散人才、重振宗门威望之天赐良机!岂可错过?” 他言辞恳切,目光急切地望向廖肃云,试图打动父亲。
这番话确实触动了不少长老的心思,连柳泽风都再次点头。廖肃云捋着胡须,眸中幽光闪烁,显然正处于权衡的关键时刻,倾向性已然微妙变化。
陈观雪将一切尽收眼底,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就在廖冰语以为胜券在握,连呼吸都微微屏住之时,陈观雪发出了那看似公允、实则致命的最后一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如冰锥刺骨:
“其三,亦是关键。改制旧式武器,姚阁主已言明技术难关、耗材费工。本君再问,此举所需投入之具体人力、物力、灵石几何?可曾详细测算?会否反成造物阁难以承受之重负,拖累其正常运转?”
“其四,回春谷压价售丹,口号易提。然若严控成本,丹药品质可能保证?若保品质,成本如何压下?长久压价,回春谷数千弟子供奉、灵田维护、丹炉损耗又从何而出?其数百年底蕴,可能经得起如此消耗?”
“少宗主,宗门决策,非是儿戏。这一桩桩、一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一揽子激进的方案,其中诸多关键细节、后续隐患、应对之策,可曾真正测算周全,思虑明白?”
这一连串冷静、精准、直指执行层面软肋的诘问,如同连环冰瀑,轰然砸下!瞬间将廖冰语从刚刚燃起的希望巅峰打入冰冷的现实深渊。他张了张嘴,那些宏大的构想在这些具体到极致的问题面前,顿时显得空洞乏力,他根本无法在仓促间给出有数据支撑的、令人信服的回答!节奏彻底大乱,脸色也微微发白。
廖肃云缓缓颔首,面色无比凝重,沉声道:“观雪所言,句句皆是本座心头之忧!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察!冰语,你……还是太过年轻气盛,思虑欠周啊!”
这话如同最终判决,廖冰语顿时只觉得心头一空,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眸光瞬间黯淡下去,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席卷全身。
陈观雪便顺势温和开口,一锤定音,将一切轻描淡写地搁置:“看来少宗主虽心怀宗门,锐意进取,然此策终究过于理想,未能权衡周全。宗门决策,关乎万世基业,纵是好意,亦需慎之又慎,谋定而后动。若说冰狸师弟是年少缺乏历练,好心办了坏事尚可原谅。少宗主身为宗门未来所系,肩负重望,行事更需缜密周详,如此急于求成,恐非宗门之福,亦令吾等心忧。”
众长老闻言,如释重负又深以为然,纷纷低声附和,交头接耳地议论起这些策略背后可能存在的种种难以预料的风险与漏洞。
直至晨会钟声再起,此事仍无定论,只得暂时搁置再议。
廖冰语面色阴沉如水,僵立原地,仿佛一座被冰封的雕像。陈观雪那几句看似公正、实则将他心血彻底瓦解的问话,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压在他心头,甚至一时掩盖了斗倒廖冰狸带来的些许快意。
柳泽风行至他身旁,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叹道:“少宗主雄心可嘉,然仙君深谋远虑,老成持重。欲行新政,恐须先过了仙君这一关啊。” 他虽内心支持新政可能带来的利益,却绝不愿在此时直面陈观雪的威压与掌门显而易见的犹豫,说罢便摇着扇子迤然离去。
其余核心长老亦陆续告退。谷扬天拖在最后,脚步匆匆,更不敢多留——廖冰狸刚因结党被严惩,他生怕旁人看出自己与廖冰语之前的暗中往来。
“师尊,我们回去吧。”莫清心小声请示,面带忧色。
廖冰语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闷应,二人相偕步出气氛压抑的大殿。不远处的汉白玉廊下,一道素白身影凭栏而立,晨光勾勒其清冷轮廓,宛如冰雕雪塑,正是陈观雪。
廖冰语眼眸微不可察地一亮,心中酸涩、委屈、不甘交织翻涌,不由加快几步上前。
“师兄,你在等——”
“多谢仙君方才出言指点,冰狸受益匪浅,茅塞顿开。” 一声不合时宜的、带着感激与谦卑的话语插入两人之间。廖冰语脚步猛地顿住,面色瞬间阴寒得能刮下霜来,连一旁的莫清心都骇得气息一窒,下意识退后半步。
愈是走近,那二人并肩立于廊下的身影便愈清晰,也愈刺眼。
廖冰狸这蠢货,那仰慕的目光正痴缠在谁身上?!
许是察觉到兄长眼中几乎无法掩饰的妒恨与阴沉,廖冰狸故意又向陈观雪身侧贴近半分,姿态显得颇为亲昵。出乎所有人意料,陈观雪并未流露出丝毫厌弃或推拒,反而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眉眼间那惯常的冰封雪冷之意竟似被春风拂过,悄然化开些许,显出一种近乎温柔的错觉,皓雪初霁,泠然生辉。
便是对男子并无兴趣的廖冰狸,在那极近的距离下,对着这般罕见容色,亦有瞬间的怔忡失神。但他很快清醒过来,见廖冰语已至近前,恶心对方、挑拨离间的目的既已达到,忙躬身告退,匆匆离去。
廖冰语阴沉的目光死死锁在陈观雪身上。方才还似冰雪初融的容颜,在瞥见他过来的瞬间便已封冻,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冽。
连日来积压的屈辱、冷待、煎熬的怨气,在此刻轰然冲垮理智的堤坝。他全然不顾此处仍是宗门重地,几步上前,猛地拦在陈观雪面前,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
“师兄!我们多年情谊,难道连一个解释都不配得到吗?!”他目光沉痛,几乎要沁出血来,“是!你贵为仙君,高高在上,我廖冰语微不足道,入不得你的眼!可我方才殿中所言,字字句句皆为宗门考量,你为何要阻我?为何要如此逼我?!”
陈观雪眸光未动,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少宗主说笑了。你身系宗门未来,岂是普通弟子?本君一向对事不对人,何来看不起之说?”
“那你为何——”
“你能提出决议,旁人自然也能指出疏漏。”陈观雪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声音冷澈如冰,“你的方案能否解决这些切实的隐患,关乎宗门兴衰。掌门为大局计,慎之又慎,有何不对?”
廖冰语一时语塞,胸腔剧烈起伏。陈观雪却已无意纠缠,拂袖欲走。
这般冰冷决绝的姿态,彻底点燃了廖冰语心中最后一丝疯狂。他猛地出手,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陈观雪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看似脆弱的骨骼。
陈观雪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计谋得逞般的幽光,面上却骤然褪尽血色,显出几分被冒犯的震怒与……不易察觉的虚弱?他试图挣脱,竟似未能如愿。
“放肆!”他低斥,因怒意染上的薄红飞上眼尾,反倒冲淡了那份苍白,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破碎感。
这情态落入廖冰语眼中,却成了别样的刺激。他手上力道不减,面上竟同步浮起一片委屈泛红的可怜神色,声音却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钻进陈观雪耳中:
“阿雪……你的实力,果然大不如前了啊。怎么,推开我都做不到了吗?”
他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触到对方颈侧,贪婪地汲取那缕清冷幽香,语气却愈发阴毒:“看清楚,谁才是你该选的人。廖冰狸……他迟早会死在我手里。”
他稍稍退开些许,手上却依旧紧扣,眼中翻滚着浓稠的占有欲和一丝戏谑的试探:“我若现在松手,你会不会……立刻给我一掌?”
陈观雪只是含恨瞪着他,唇线紧抿,似是无计可施,又似是默许了这份禁锢。
廖冰语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绽开,带着胜券在握的恣意。他缓缓松开手,指尖甚至暧昧地在那截皓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师兄,”他退后一步,姿态重新变得潇洒从容,唯有眼底的偏执泄露了真实心绪,“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衣袂翻飞间尽是志得意满。
莫清心早已看得冷汗涔涔,见状如蒙大赦,仓促地向陈观雪行了个礼,便脚步踉跄地追着廖冰语而去,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直至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道尽头,陈观雪周身的“虚弱”与“震怒”才如潮水般褪去。
他缓缓抬起方才被紧握的手腕,雪肤上那一圈清晰的红痕刺目无比。他指尖轻轻抚过那痕迹,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残酷、且饱含恶意的弧度。
眸中幽深,似有无尽寒渊。
「鱼儿咬钩,该收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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