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方法确实另辟蹊径,卫俨得到了一时的宽心。然而,只是一时的。陌生电话的妙招只能用一回,再用就不灵了。所以刚刚接通电话,他半天没开口。
如果没暴露,下次还可以故布疑云,听话音来确定小姑娘的安危。但,他还是没忍住。
也就是这“没忍住”,卫俨又煎熬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只跟赵永平打听到了几个无效的字眼:快结束了。
“俨哥,不是我不帮你啊。这事儿我天天问清清,她说大福连她也没联系。你振作点,肯定没事。”
结束了一天的执勤,卫俨和陈昭在更衣室里换衣服,准备下班。陈昭是有心无力,看着卫俨整天面如死灰,为两个人都感到着急。卫俨像是没在听,套上便服转身就走了。
二十分钟后,卫俨出现在永安小区5栋的楼下。将近九点了,满楼窗户里透出灯光,不独少了十八楼那一户。但,唯有那一户最显眼,最高最边,最暗。
这一周,每天都是这样。
“你好,问一下,五栋在哪里啊?”
正抬头发呆,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外卖小哥打断了卫俨的惆怅。卫俨略显迟钝,指了下正对面的单元门:
“就这栋。”
外卖小哥争分夺秒,听着就冲到了单元门前,滴滴滴按门禁。卫俨的目光随意跟过去,无意识地,然后,忽然,一惊——
“你好,我是送外卖的,麻烦开下门禁。”
“好,开了,你上来吧。”
后面那句的声音,不太真实。
又太真实了。
……
1804户的门外,卫俨提着一份外卖,几次要敲门,又顿住。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小姑娘都已经回来了。
突然,门自己开了。
卫俨慌忙一退,再抬头的时候,所见情形让他一下子松掉了手里的外卖。“又又!你怎么了?!”
小姑娘受伤了,半条右臂都缠着纱布,脸颊还有明显的擦痕。而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只有惊恐:
“怎……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虚颤而微小,最后都没声了。她只是奇怪外卖怎么送了半天还没上楼,谁一开门……
卫俨紧紧揽住了她,她藏不住,低着眼睛。
“又又,为什么回来了不说,受伤了也不告诉我?”卫俨已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得变了调。
“我没事。”大福轻轻叹了声,像是不得已的妥协,“你能正常点吗?”
卫俨不太克制得住,双手缓缓移动,抚着小姑娘的手臂,慢慢抬了起来,颤声问:“是怎么弄的啊?还疼吗?”
大福抿了抿唇,微微摇头,“不要紧,可以休假。”
“又又,我们不吵架了好吗?不重要,什么都没有你重要。”卫俨以哀求的口气说道。
大福未必还在赌气,卫俨眼中的泪光也映在了她的眸子里,“你赔我外卖。”
卫俨用力咬着腮帮子,表情像哭又像笑,“小龙虾可以吗?”
……
算是和好了。两人坐在沙发上,一问一答。特殊的“审讯”,也伴随着小龙虾的鲜香。
“我跟谁都没说回来了,不止你,想等纱布拆了,看不出来再说。”大福边吃边说。
“那你这几天在家不开灯吗?”卫俨天天蹲守也没看到灯亮,问完就递上一块剥好的龙虾肉,一直送到小姑娘嘴里。
“开卧室的,拉窗帘,防着你呢。”大福说着不禁忍笑,油汁从嘴角溢出来,下意识就抬起右手去擦。
卫俨早没脾气了,叹气,脱了一次性手套,拿纸巾给小姑娘擦嘴,“汤汁里都是盐分,万一渗到伤口不疼吗?不要乱动了。”
大福近距离看着这张认真的脸,“不疼,因为我不讲理。”
卫俨的目光也定住,越来越深,“我也不讲理。”话音轻轻掠过,停住的是温热的嘴唇。
大福料到的,离得这么近,又很久没这么近了。她缓缓倚靠沙发,沉浸其中,不能自控。许久,卫俨才不舍地停了下来。
“又又,以后瞒谁都不要瞒我好吗?求你。”
事出有因,或许也是考虑不周,大福其实并不算是完全刻意的,“卫俨,我不会做违背原则的事,你要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告诉你就是了。”
卫俨自然知道大福指的是他们为之吵架的那个神秘男人,“我没有不信你,当时只是担心,没想通,现在不想知道了。”
吵架肯定是双方的问题,话赶话都不理智。
大福现在是心平气和的,“如果你还记得清清跟你说过我大学里的事,你应该知道王洋吧?”
大福的大学往事是她重病时,清清跟大家坦陈的,卫俨记得很清楚,所以对这个名字也没有反应很久,“他还缠着你?!”
“那天真是偶然,他家的别墅区要经过公安局门口那条路。我等你被他看见了。只不过,之前也遇到过一次。”
大福说得有点顾虑似的,顿了顿才继续。
“去年备考的时候,有段时间学不进去,听课也听不懂,但又很矛盾不得不抓紧时间,就没有按时吃饭,作息很乱。那天晚上从培训班回家,忽然特别难受,走不动了。快晕过去的时候就遇到他了,他把我送到医院,还守了一夜。”
听到这里的卫俨,关注点早不在王洋了。原来,小姑娘的各种症状早就有了,而且都是因他而起。他不知道说什么,像是认知障碍,迟钝极了。
“当时在单位门口,他的保时捷特别扎眼,我也不能命令他离开,又怕你到了跟他起冲突,没多想就暂时先引他走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想省事不跟你说了。”
“我刚才说错了,不是不重要,是我的错。”卫俨清醒过来了,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醒。
……
深夜的卧室,小姑娘刚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刷视频,身侧是卫俨在殷勤侍奉:先帮她把裹住伤口防水的保鲜膜撕掉,再替她吹干头发,最后端了杯水送到嘴边。
“又又,到底怎么伤的啊?摔的还是刀伤?”卫俨早想问了,越问又越忧心,想自己从警也七八年了,也还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他认为很严重。
“没事,就蹭了一下。”大福放了手机,就用伤手摸了下他的头毛,“是个抢劫案,犯罪地在嘉海,人是吉川的。之前都算顺利,到吉川第二天就找到他的藏的地方了,但最后收网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什么?”卫俨仿佛在听恐怖故事,很紧张,“尹飞再怎么也不能让你上吧?”
“尹队很照顾我的,要不是实在缺人,他也不会想到我,我也知道我不行。”大福却很豁达,说得很有兴致。
“那天我是留在巷子口的,尹队他俩去抓的人。本来都给按住了,但这人实在很凶,竟然随身带着刀,反抗的时候就把尹队划伤了,流了好多血。”
“我听到动静不对就去看,迎头就碰见他跑出来。但是吧又很神奇,他根本没觉得我是警察,然后我脑子里一急转,好像不自控地就用脚去绊他,结果他摔了,我也跟着惯性没站稳,就这样手臂先着地的。”
卫俨的心坐了一回过山车,舒了口气,只有后怕,“是我我也不会觉得你是警察,这一点都不神奇。他跑出来的时候手里没刀吗?你怎么敢的呀?”
卫俨说得像是训教,脑门却都出汗了。
“刀被尹队夺了,他又急着跑,没那么危险,我根本都没在怕的!”大福虽然承认自己很菜,但听卫俨明着说,也有点不服,“尹队事后还夸我了,说我来得及时,不然有可能就让他跑了。尹队伤得最重,肩上缝了五六针呢。”
“咳咳,”卫俨忽然无故清了清嗓子,“又又,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咱们警察职业道德里,英勇善战,机智果敢,你做得特别到位,我都不如你。”
这副不太自然的样子,大福很快看出了端倪,“你确实不如我,比如理性平和这一点就很欠缺。”
这一招是借力打力,旁敲侧击。卫俨也不必琢磨,一笑,心照不宣,“又又,警察之外我的私心只想你平安,你答应我,以后再多一点小心,保护好自己,行吗?”
“嗯,我们都要小心,保护自己。”
……
隔日下班,卫俨跟小姑娘约好了陪她去换药,就在临街的社区医院,其实既方便又简单,不必带个跟班的。
“医生,麻烦您轻一点,慢一点。”
从坐在医生面前起,卫俨就时不时地循环播报,贴身揽着小姑娘,眼睛只盯着她的伤处。昨天只听说是蹭伤的,拆开纱布一看才知道差别有点大:
受伤区域从上臂到手腕,很长,而且有点深,还有不同程度的污染。已经是二次换药了,还有细砂嵌在皮肉里。
“就这样一直捂着?当时为什么没处理干净?”
大福早知道他会念经,撇了撇嘴:“在乡下的卫生所,条件有限,而且好几种药水反复冲,很疼的,我就想缓缓,分几次弄。”
“这是你能想的事?”卫俨仿佛被刷新了认知,无奈,目光暂时转向了医生,“麻烦您这次一定给她清理干净。”
医生的脸上一直是带笑的,觉得这对小情侣很有意思,“这种污染的伤口清创是会存在不完全的情况,别担心了。”
这话自然不能宽卫俨的心,他只有叹气。
清创的过程还是几道药水先冲洗,看着小姑娘时而皱眉缩手,他也跟着揪心,也不太忍心去看了。好不容易上了药重新包扎完,他的脸色比伤者还难看。
“好了,没什么问题。就是伤口毕竟有这么大,得注意忌口,不能吃发物,不要碰水,三天以后再来。”
卫俨正扶起小姑娘,听到这话,两人都转过了脸,也都一脸懵懂,然后异口同声:“什么是发物啊?”
“常见的有海鲜类,大荤鱼虾什么的,比如现在当季的小龙虾,暂时就别碰了,这样伤口愈合的快些。”
小龙虾的话,昨天卫俨为了显示诚意,一下叫了五斤外卖。进到小姑娘肚里的,少说也有一半多。
“一点都不能碰吗?”大福觉得影响不大,而且昨天一顿开了胃,本来还想换完药再去吃一顿的。
可,没等医生回答,她直接被卫俨火速带离。
“卫俨哥哥……”
“最近就别想了,那几个字都不要再提。”
一上车,大福就以哀求的目光向卫俨发出信号,但没发完就被屏蔽了。她不服,换了种口气,把脸一撇:
“不吃了,绝食,回家!”
卫俨眉眼一抬,有点意外,好像是第一次见小姑娘跟他耍赖皮,可爱又幼稚。他解了绑好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抚着她的脑袋,手动转过了这张气鼓鼓的脸。
“又又,我们去逛商场好不好?除了医生说的那些,我什么都给你买。”
“那我只想要小龙虾呢?”质问的口气,理直气壮。
卫俨抿了抿唇,一笑,“我可以给你买。”
“嗯?”不按套路出牌?
“同时,跟赵所开视频,或者直接带去他家吃,你选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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