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色匣子

巨大的无端的悲伤淹没了他,仿佛被溺入深重的海里,眼不能视物,口鼻无法呼吸,林霖的五感远去,他又回到了现实,侧身躺在瓷砖地面上,脊背颤抖,无助地蜷缩手脚,眼泪滑过山根,没入鬓角打湿了发。

所有的意识在此刻被搅散,好像有人打开了他的脑子,挖冰淇淋一样取走了一部分,然后塞入了什么,再把一切复原。

被塞进来的东西则像蛆虫,疯狂蚕食林霖身体里的一切,疼痛,窒息,呕吐,无数的痛苦叠加,他感觉自己被摊开涂匀了。

时间在痛苦里失效,他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

等到林霖终于可以控制身体,他转了转眼球,随后撩开眼皮,他看见天花板,窗帘外的日光透进来,照亮了卧室。

身下柔软的触感告诉他,他在床上,林霖转过头,去找那本书,床头柜上干干净净,反倒是他被转头动作带来的眩晕感晃得皱眉。

很奇怪,他的视觉和大脑似乎剥离了,他移动视野看见物体时,大脑的反应却很滞后,两者的时间差造成了极大的眩晕,就像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辆里,人看清了窗外的每一帧图像,但大脑显然无法快速处理这些信息,于是这种视力反而成为了负担。

林霖用了一些时间,让自己的眼球移动慢下来,适应大脑的节奏。

他看见天花板上一个很小的污点,像一只爬虫,只是它不会动。

他看见墙壁上一条裂隙,1.5厘米长,没有比他的头发粗。

林霖坐起身,脑子沉甸甸的,里面的确装进了什么,他很想知道,于是自然地调转视角,看向了自己的脑子。

医学上有一个谬论很出名,人的大脑只被开发了10%,即使聪明如爱因斯坦,也只开发到了13%。

事实上,它并没有任何的科学依据,只是在媒体的误导里被传播。

但林霖现在却对这个谬论产生了诡异的认同感,因为他的大脑中一部分真的被取代了,它看起来像个黑匣子,静静地卧在那儿(他看到的大脑不是血肉组织,而是一个边缘模糊的空间,里面的每一寸都是实质的,底色很灰暗)

不过,比起“匣子”,林霖先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个正常人类是无法看见自己的大脑的。

林霖的眼球震颤,迅速从这种状态里退了出来,卧室的布局重回视野,他深呼吸了两三次,思绪一片空白,肺部的疼痛勉强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安静了两分钟,他下床,把柜子翻了一遍,确定那本书彻底消失后,林霖靠着墙,从烟盒里取出烟,右手点火,因为手指颤抖,他擦了两次砂轮才点着烟,他埋下头深深吸了两口,面部肌肉逐渐放松。

幸好,他还能感知尼古丁。

林霖后仰脑袋,贴着墙,喉结滚动,心里浮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最初的恐惧褪去后,他只感到茫然。

他好像“变异”了。

林霖盯着虚空出神,衣领贴着肌肤,露出半边削瘦的锁骨,皮肤冷白,一颗痣点在其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青年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一遍一遍送到唇边,把昨晚到现在的事仔仔细细捋过,寻找异变的根源。

先是他的父亲很可能也拥有过怪物书,那么一切的源头恐怕就不是他的邻居,再来是那个心跳声,林霖没有找到它的源头,它太遥远了。

紧接着…他夹烟的手指一顿,布兰温流泪的眼睛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那悲伤太过真实,以至于只是想起,林霖的心脏便莫名地抽疼。

他把烟抽完,放空了自己一分钟,这是他最后怯懦的一分钟。

在故事的发展没有牵扯他的亲人之前,林霖拥有的只是自己的命,他可以无所谓,可以对费劲的探索表示拒绝,只安心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现在不同了,他想知道父亲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是否也在走父亲走过的路。

林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星期六,今天是假日,他有充足的时间去找“自己”留下的东西。

他先排查了手机,没有得到任何信息,正常来说这作为重要的工具,多多少少都存储着使用者的各类信息,哪怕只是软件的排列,也有的研究。

但这部手机从他拿到的第一天就干净得不可思议,联系人少得可怜,没有游戏,没有视频软件,没有照片,和崭新的几乎没两样。

林霖把它收起,换了一个方向,他把公寓里所有的柜子都翻找过去,一种怪异的直觉引领他,这里肯定会留下什么的。

终于,在翻找衣柜时,他发现一个小小的暗格,在放衬衫那个柜子的下方,没有仔细看的话就会轻易地略过它,拉开后,里面放着一张老照片,虽然加了塑封,但也能看出泛黄的痕迹,上面是二十多个孩子的合影,一栋低矮的房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林霖把它取出,视线扫过每一张孩童的脸,在第二排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男孩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短袖,头发理的很短,眼睛亮亮的,笑得很开心。

林霖乍一见这笑容觉得很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么笑的模样,或许他曾经这么笑过,但并没有留下任何影像。

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标着照片的信息。

「2007.7.12,佳乐孤儿院」

林霖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了这所孤儿院,结果显示它位于沿海的金茂市,并且在2012年就被撤下,荒废了。

他把页面反复看了两遍,退出,点开了购票网站,买了最近的一趟到金茂的航班机票,然后带上证件,扯了两件衣服,叫了辆车直奔机场。

在网约车上,林霖的表情不太好,他开了窗,额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今天没有下雨,但气温降了不少,风打在脸上很冷,他不太在意,眼神始终跟着沿途的楼房,侧脸干净柔软,蒙了一层哀伤,看来像某种电影里出走的文青。

不过事实上,他没有看上去平静,或许是心理负荷过多,或许是车里的气味,或许是他向来晕车,烦躁像鼓吹的气球,随时要炸开,连带脑子里的“黑匣子”也开始躁动不安,钝刀子一样磨着神经,林霖没法抽烟,他咬着牙,第一次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孤儿院已经荒废,他不确定能从这片废墟上找到什么,如果要查当年的资料,又是一件没有头绪的事情。

从西林到金茂的航程两个小时,林霖买了靠窗的经济舱,上了飞机就闭目养神,抵达金茂时是下午一点,他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阳光明晃晃地落下,照得人眼睛生疼。

林霖脱了外套,只穿一件毛衣,他拦下最近一辆出租,坐上车,报了佳乐孤儿院的名,司机从后视镜里奇怪地看他一眼,说那荒了七八年,附近还是郊区,让他再确认一下地址。

林霖扯了下嘴角,说,“就去那里。”

司机不再说什么,踩下了油门,于是这辆车在城市密集的血管里游走,流向远端。

他没有骗林霖,那儿真的是郊区,看不见几栋房屋,唯一的几处高楼还是烂尾楼,黑洞洞的门窗居高临下俯查一切,道路上十分空旷,红绿灯兀自转换着,即使没有一位行人通过。

孤儿院在一处低矮的山头后面,公路绕了个弯才看得见,司机把他放在门口,掉头就走了,尾气扬得老高。

林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面前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门,透过缝隙可以窥见照片上的房屋,方方正正,三层高,门窗已经坏了,墙皮掉了大半,不知名的黑色液体顺着外墙爬下,深深嵌入墙壁,像诡异的眼泪。

楼前是一片空地,应该是原本的活动场所,杂草长了很高,几乎要淹没其中的锻炼器具。

林霖试着推了推门,铁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它被推开了,林霖没想到这么轻易,他顿了顿,把行李留在门口,独自走了进去。

杂草蹭过他的裤管,窸窸窣窣地响,阳光照在身上,还是一样明媚,却似乎失去了温度。

林霖打算把所有房间都找一遍,他走进一楼,烟尘气味呛入口鼻,地面散乱遗留下的杂物,一只袜子,或者失去手脚的玩偶,莹莹尘埃在空中飞舞,陈旧而残破。

墙面上贴了彩绘的作品和装饰,应该是童真童趣的画面,可因为时间的久远显得怪异。

他一面观察,一面避开杂物往里走,脚步放得很轻,一层是餐厅和厨房,他绕了一圈后退出,找到楼梯,继续往上走。

二楼有两间教室,倒着一片桌椅,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很遗憾,林霖也没在里面找到什么,但在离开时,他踩到了一册遗落的绘本,封面灰扑扑的,画着一轮白胖的月亮,鬼使神差地,林霖蹲下身捡起它,用纸巾擦干净了上面的灰,手指翻开了第一页。

“乌龟想吃天上的月亮。”

色彩丰富的图画里,乌龟望着月亮叹气,它够不到,其他动物赶来帮助它,它们一个叠着一个,到达了月亮的高度,最后所有动物都吃到了月亮。

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林霖没从其中看出什么,他合上书,却在这一刹那察觉到点声音,像是脚步,来自他的头顶。

林霖抬起头看向天花板,谨慎地放轻了动作,脑海里闪回一些不太美妙的画面。

还会有人来到这儿吗?

那个声音还在移动,并到了楼梯,正朝着这儿来,每一下都像踩在林霖的神经上,他站起身,就地挑了个趁手的东西,靠在墙后,眼神盯着转角的走廊,数着数。

声音越来越近,可以确定是脚步,很拖沓,能想象到脚步的主人拖着脚后跟走路的姿势。

在“它”到达的瞬间,林霖闪身而出,用手里卸下的椅子腿将对方抵到了墙上,听见闷闷的一声砰,“它”没有任何抵抗,身躯软绵绵的,任凭林霖辖制。

在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林霖诧异地松了松手上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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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黑色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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