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走后,顾矜怔愣地坐在沙发上。
她太怯懦了,她总觉得自己一个人无法抵抗命运,总觉得她的人生就该烂到谷底。
可,真的就该这样吗。
顾矜缓了几秒,慢慢拉开抽屉,从角落里拿过小灵通放在手中。
“妈妈,小鱼儿超级厉害的。”
“小鱼儿会好好长大,保护妈妈的。”
稚嫩的童声一遍遍在她耳畔循环播放,顾矜终于下定决心,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拨出。
“嘟嘟嘟。”
1秒,2秒,3秒,电话没有被接通。
顾矜恍惚地看着天花板,暗暗在心底数着,5秒,5秒是最后期限。如果5秒内仍然没有被接通,她就立马挂断电话。
第5秒,电话依旧没有被接起。
顾矜犹豫了一秒,她猛地闭上眼睛,再等等,就再等一秒。
顾矜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
第10秒,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哪位。”
顾矜听着熟悉的声音,还是没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
“喂?小顾吗?”电话的那边,温润的女声明显慌了起来,“是顾矜吗?”
听到名字的那一刻,顾矜泪如雨下。
她努力止住哭腔,却还是带了几丝难过和说不清的委屈:“老师,是我。”
电话的另一边松了口气,她长叹了一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孩子你没事就好。”
顾矜和她聊了许久,肖老师是她大学里的老师。大三大四的时候,她有幸加入到肖老师的工作室,一起参与了好几个项目。
肖老师没有孩子,又恰巧和她投缘,就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结婚那年,她特意请了肖老师作为见证人。可结婚后,她离工作越来越远,精神又出现了问题,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联系她了。
肖老师和顾矜聊了很久,她敏锐地察觉到顾矜的情绪不稳定,没有过多问她的情况,而是断断续续讲了许多自己的事情。
她说,她离婚了。
肖老师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那会是包办婚姻,没见过几面,看着人还不错,我就结了。”
“但婚后,他逐渐暴露出本性,喝醉了一不顺就会动手打我,酒醒后又哭着下跪求我原谅。”
“后来,我们分居了很久,我本来想着这样也不错。”肖老师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声:“但去年,我生了场病。”
“我突然觉得,孩子,人活着,要为自己而活。”
“你看,我这个年纪了,还勇敢地往前走了一步选择了离婚。”肖老师的语气很淡:“你知道嘛,那一天,我从大厅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轻松了好多。”
顾昱摊在沙发上,怔怔地听着。
她听了许久,听到肖老师说工作室一直为她留着位置,顾矜还是忍不住又一次红了眼眶。
曾经,她是刚有名声的新秀设计师,可现在,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纸和笔了。
顾矜坐在沙发上,想了许久。
她意外地发现很多事情,迈出第一步后,一切都莫名地轻松了起来,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恐怖。
她的情绪没有失控,肖老师也没有责备她的突然不见,甚至一直鼓励她勇敢做自己。
半响,顾矜拿过手机,又拨了一串号码,在按键的那刻,顾矜忽地慌了起来,她颤抖着双手,急促地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孩子,要为自己而活。人这一辈子,不过就这些年月。”
“你可以活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
“不要把自己关起来。”
手机的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亮,顾矜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片刻后,她红着眼眶,终是按下了拨号键。
小鱼儿说得对,有些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这一次,电话很快被接通,清冽的男声响起:“你好,楠天律师所。”
顾矜停顿了几秒,声音有些微弱,她说:“你好,我想找李鹏。”
...
那天之后,沈诺意外地发现顾昱的变化很大。
每天早上,沈诺还没睡醒的时候,顾昱就眼巴巴地趴在他的床前,沈诺痛苦地翻了个身,顾昱就往另一边走了几步,换个方向继续盯着。
几秒之后,沈诺败下阵来,他叹着气从床上翻起,认命地咬着沈爷爷专门给他做的豆沙包,然后穿好衣服,去林楠枫的被窝里把他叫醒,带着两个小团子在巷子里跑圈。
顾昱是个认死理的孩子。
他决定做一件事后就会投入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他决定要保护妈妈,就每天缠着沈诺带他跑步。
沈诺一边感叹他穿书成五岁小屁孩还是躲不过早起的命运,一边暗暗惊讶顾昱的认真。
林楠枫也是个好面子的,他不愿沈诺第一小跟班的名号被名不见经传的顾昱抢走,沈诺第一天没带他,他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蹲在沈家的客厅哭了老半天,一手拽着沈爷爷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沈诺:“爷爷,沈诺变心了,呜呜呜。”
沈诺扶额,他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林楠枫,又转过头看了眼红着眼眶,双手插兜的顾昱,头都大了。
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可沈诺就是觉得有说不清的怨念在他头上飘着。
没办法,沈诺只好一手提留着顾昱,一手拽着林楠枫,开始他的寒假特训。
临近过年几天,沈诺惊讶地意识到他的反向养崽第一步之加强身体锻炼好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顾昱的脸蛋圆了许多,远远望去,像是个年画娃娃。身体好了一点后,说话都中气十足。
唯一不变的,顾昱的被害妄想依旧很严重。
他总是分神,总觉得巷子口有人在监视着他。路边突然窜出来一只猫,顾昱都会被吓很久。
他想一直待在密闭的房间里,对沈诺的依赖度也越来越高,总要寸步不离地黏着。
沈诺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陪着他一遍遍地确定巷子口一闪而过的衣角不过是路上的行人;阁楼上的大爷总是喜欢在下午三点在靠南的窗子旁看书,窗户上倒映的是他圆滚滚的肚腩。
每当这会,顾昱红着眼眶,密长的睫毛颤抖着,一双手攥得紧紧的,躲在沈诺身后,糯叽叽地说道:“沈诺,我怕。”
沈诺听得心都软了,他蹲在顾昱的面前,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着:“别怕,小鱼儿。”
“没事的,不怕。”
时间久了,沈诺就想了个办法。
每天早上出门前,沈诺都会用橡皮泥捏个什么,有的时候是一朵花,有的时候是丑得连样子都看不出的橘子。
沈诺和顾昱约定,如果他感到害怕,就摸一摸口袋中的橡皮泥守护神,告诉自己:“别怕,沈诺在呢。”
于是,沈诺每天早上都要郑重地对着手中的橡皮泥守护神,说道:“嗨,亲爱的守护神,你会带给小鱼儿勇气吗?”
沈诺将它拿在空中晃了一圈,又模仿译制片的口吻:“会的,小鱼儿现在是天下最厉害的小鱼儿了。”
顾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诺手中的守护神。
紧接着,沈诺握拳,和顾昱碰了碰,又合掌和他拍了几下——这是他俩交接前的仪式。
礼毕,沈诺庄严而郑重地将手中的橡皮泥递到顾昱手中。
顾昱轻轻握在手心,对准沈诺,朝它吹了口气,他暗暗在心底想:我要分点厉害给沈诺。
之后,才安稳地将它放在口袋中。
顾昱怕丢,甚至还拜托林楠枫的妈妈,帮他在上衣的口袋上缝了个拉链。
刚开始几天,顾昱依旧觉得惶惶不安。后来,每当他感到害怕的时候,他就会隔着外套碰碰衣兜里的橡皮泥。
“别怕,小鱼儿。现在的小鱼儿已经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鱼儿了。”
顾昱心中有了安全感,他鼓足勇气,猛地回头,看向刚才盯着他的角落。
嘘,他长呼一口气。
没事,是他想多了。
他碰了碰衣兜中的小鸭子,今天的守护神是鸭子神,他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鸭子神,没有人的,对吗?”
鸭子神不会说话,但随着顾昱的动作,在衣兜中猛地翻了个身,顾昱笑了起来。
今天又是有保护神的一天,没事的,小鱼儿不怕。
大年三十那天,沈诺指挥沈爷爷把对联贴正,又歪过脑袋趴在桌子上,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中的橡皮泥,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捏个什么了。
又是没有互联网的一天。
沈诺一抬头,看到顾昱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那句“今天要不算了”的话只好憋了回去。
沈诺撇了撇嘴角,打量着房间,视线从门上的倒福划过,灵机一动,有了。
但,沈诺是个标准的废物诺,花了半天时间,沈诺做出了个远看像抹布,近看还是像抹布的福字。
沈诺叹了口气,想把它揉成一团。
突然,顾昱从他手中接过,一如往常一样,他轻轻地朝手中的橡皮泥吹了口气。
又学着沈诺的样子,扁起嘴巴,有模有样地说道:“福神送福到,希望沈诺新的一年要幸福!要快乐!要开心!”
沈诺不知怎么就红了眼。
上一世,过年这天,手机里的消息响个不停,但不是群聊抢红包,就是客户间的群发祝福。
他怔怔地从顾昱手中接过那个有些丑的福神,又暗暗在心底补了一句:“希望小鱼儿新的一年无病无灾,一切都能好起来。”
沈诺逐渐意识到,也许,上一世是他自己走歪了路。
他不停地工作,不停地加班,想要借此来掩盖心中对爱的渴望。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爱他,没有朋友,在每一个应该团聚的日子里,他都蜷缩在被子里,欺骗自己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晚上。
沈诺回头,他看着在厨房里因为烫手而往后撤了几步的沈爷爷,看着一旁严肃而又认真地希望他新的一年安康的顾昱。
他突然想,也许这一趟穿书,被救赎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爱神,在这一刻被具象化。
林楠枫:懂了,你就是不爱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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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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