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鸮并未离去,而是陪着叶离慢慢恢复体力,期间不时给她喂点水和食物,耐心等她自己平复。
“我没骗你,来这里的人真的有很多。”他索性席地而坐,一点架子不端着,“只不过,能走出去的,很少。”
“你到底是谁?”叶离才经历过一场生死逃难,此刻防备心很重,更不要说面对从开场就谎话连篇的山鸮。
“我?我是这里的守护神。”山鸮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神一般是庇佑臣民的存在,可我不是,我驻守这里,是为了考验每一个经过的人。”
“没通过的勇士们呢,去哪里了?”她缓过来,试着复盘这一路。
“困在山里,直至死亡。”
“听着不像是神明会做的事。”
山鸮不置可否:“我是守护山的,对人类来说,我是灾厄。”
“我居然从灾厄手里活下来了,真是幸运。”叶离自嘲。
“不是幸运,是你及时看清眼前局势,做出当下最有利的决断,才保住自己。”山鸮继续点拨:“救了你的,是你自己。”
“我说过,我见过很多从这儿经过,想要抵达远方追求自己所想的人。他们都有或多或少的缺点,比如贪婪、失信,或者优柔寡断。我很乐意看到他们在量身定做的陷阱里反复横跳,最终葬送自己。”
“可你不一样。”他托着下巴,似乎仍未从叶离身上找到答案:“你没有目标。至少,我看不到你的企图。你来这里,不是发自内心。”
她沉默着,给不出回应。是的,她不过是按照指示一路前行罢了,好像自己不去找回灵魂碎片的话,这个世界就完蛋了。但,完蛋又如何,反正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祝想要世界恢复原样,所以告诉她异变的根结,她也就听着大使者的话向东走。实际上她本人对于灵魂缺失是毫无概念的,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异常,说是为了得到完整的灵魂而探险,太过牵强。
啊,她明白了,这是在为了别人的梦想努力啊,怪不得没有干劲。
“说说吧,你给我设置了什么样的考验。”
山鸮浅笑:“最初,我故意迟到,想让你耐不住性子先失约,结果你硬生生等了一天也没离开。”
“接着,我就劝你夜里进山,打算趁着你显露畏惧之时,宣判你胆气不足,没能通过考验。只可惜,都失败了。”
“你对陌生人的容忍程度令我震惊。我再次引火上身,惊扰实体怨念,希望可以在危难情况下逼出你内心的阴暗面。当你与我争吵时,我欣喜若狂,以为终于要成功,但随后我很快发现,你只是借着争执的名义分散怨念注意力,目光从不曾离开我。面对强敌,你竟然想着要救我。”
他两手一摊,为接二连三的失败感到惊奇:“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像你这样不顾对错只想着拯救他人的,应该是比较稀有的圣母。那好办了,圣母爱心泛滥,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我一直在试探你的底线,想看你被所救之人背刺后的愤怒。可你依旧没有,你只是,无视了我。实在无法,我唤来了山蚂蟥。我想,如果你因为过度的善意而停留,今天不葬身在回头山,来日也会死在别处。能否认清帮助他人和维护自己利益之间的界限,就是我给你最后的考验。”
“很意外,这回,你选择了自己。”
叶离听完,也不得不思考从遇见山鸮起经历的各种不顺:她明明是心里不舒服的,为什么不敢提出来呢?
这样的想法延伸至现实世界:网购被多发一件自己却选择掏腰包买下;线下点餐,店员一直优先做给线上用户她也只是默默记下,想着以后不来了;骑手送错餐她没注意,被折返的骑手发现后却第一时间道歉自己打开了餐品……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做错事的从来不是她,可她总在为别人考虑,从而忽视了自己的情绪。
[你有没有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时候]
祝的提问回荡在耳边,直指她内心。
山鸮见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跳脱,主动拉了一把:“对他人留有善意是高尚的品德,但如果给了不值得的人肆意挥霍,那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你的善良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的,至少,你自己并不开心。一个连陌生人感受都考虑在内的人,怎么就忘了最先要考虑自己呢。”
“过去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现在认识到并不晚,你还有很长的时日去了解自己、愉悦自身。别回头,往前走,善良的人不会活得太差。祝你好运,叶离。”
山鸮身影消失,他的话却传进了叶离心底。
她拍拍斧子上裹着的麂皮保护套,活动几下筋骨,重新振作,朝着山脚下村落走去。
“虽然是灾厄,但你挺会开导人的嘛。”祝又戴起了那副竹叶面具,站在树上凝望叶离背影。
“我可是下了死手,一点没留情面,谁能想到她自己找到生机了呢。”山鸮坐在另一根健硕的树枝上,双腿一晃一晃:“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结果还放走了,有时候我也挺善良。”
“死去的勇士们不敢苟同。”
“那是他们不争气。别聊我了,你早就通过了考验,为何还要重走一遍,是想看她会成长到何种地步么?”
祝还摸不透内心所想,他似乎确实给予了叶离太高关注度:“我去见了大使者,有些错误,需要她来修正。跟着她,不过是想确认引路人何时出现。”
“哼,违心的家伙。”山鸮觉着和迷茫的人打交道好没意思,摆摆手准备离开:“引路人从无固定形象,别到时候谁也没认出来就好笑了。”说完,继续去进山路上等待下一个目标。
祝则立在枝头,久久回不过神。
下山之后,一片坦途,远远地看到村落各处人家飘起的炊烟,叶离感到格外亲切。
“兴许是个民风很淳朴的小镇。”
村口站着两名身披草席、提溜着简易武器的魁梧大汉,面对外来者十分警惕,立马拦住她质问要做什么。
“我没有恶意,只是路过的旅者。”叶离主动摊开手,展露弱点以示诚心。
“朝哪儿走,要做什么?”守门人依旧没有放下戒心。
“向东去,寻找我遗落在外的灵魂碎片。”她实话实说。
不料,在听完她的理由后,两名大汉面带同情,语气也柔了下来:“是灵魂缺失的旅人啊,太久没遇见了,抱歉。”
叶离理不清他们道歉的逻辑,也没冒犯自己吧?
“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也很迷茫。不过不要紧,我们凡人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会帮助你渡过难关的。”
确实很热心。
就这样,她顺利进入村落,并在凡人村的旅者特供旅店歇下,食宿一应全免。
“像做梦一样,这里的人热情的不像话。”夜间,躺在粗糙布艺床单上,她既感激又不自在,不过先前在回头山应付山鸮消耗太大,终究是抵挡不住浓浓困意,一觉到天明。
不过清晨六七点的样子,窗外便传来一阵阵跑跳的动静,更有喊号子的,夹杂着刀剑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打起来了吗?”叶离瞬间清醒,经历昨天的绝境求生,她现在对危险格外警觉。
拿上武器,悄悄下到旅店一楼,奇的是不少村民在一楼用餐,丝毫不为外面打斗声所动。
当她推开旅店半掩大门,才看清外面状况:是打起来了,但,是村民自发组队进行武艺切磋,不是别的。
“哎哎,快把门关上,灰都飘进来了,我还在吃饭呐。你外乡来的吧?”一位靠门边的大姨招呼叶离赶紧关门,她左手边摆了十几笼空屉,右手边还有一摞没吃完的,面前又放着腕肉丝面,三两下功夫便解决了一半。
哇,好惊人的食量,体格也是。
昨天那两名守卫就壮的可怕,但他们需要保卫村子,又是男性,所以叶离只惊讶了一小会儿就接受了。现在细细观察旅店内的村民,好像不论男女老少,都是个顶个的强壮。
怪不得一眼瞧出她不是本地人,在本地村民面前,她跟个刚出生的婴幼儿似的,一折就断。
“瞧瞧,我就说外乡人都不吃饭,妮子多大了?怎么长得小鸡崽子一样呢。”大姨直来直去的,有什么当场就说了。
“二、二十好几了……”本来不觉得自己有多瘦小,可是放在凡人村,自己好像确实跟个火柴棍一样。
“嗬,娃娃生下来都没你这样细的胳膊,声音也跟蚊子叫一样,细细的。来了村里你尽管放开了吃嗷,养壮了才能保护自己。”
叶离能感觉到大姨已经是极其轻柔的在揉捏她胳膊了,只是力气大的人自己感受不到,她只觉有两锤子在手腕处慢慢砸,有股钝痛。
“哎哟喂,我都怕把你捏死咯。小二,再来一屉牛肉包子!”大姨看叶离手上出现的淤青,悻悻收回手。
“你好厉害啊,这么多都吃完了,还没饱。”
“不不不,大姨点给你的,补补。”大姨爽朗一笑,中气十足。
她在大姨期待的目光下勉强吃下一个包子,明显感觉到饱了。大姨傻了眼:“哈?外乡闹饥荒啊?”
“不是不是,我饭量就这么点儿,吃胖了不好看,而且,我是女孩子,天生体格小饭量也小。”
这番话听得大姨眉头直皱:“什么好看不好看,男孩子女孩子的,和吃饭有什么关系?!”紧接着,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肯定是你们那儿的大王怕你们都长得太强壮,他打不过,才使坏心眼叫你们少吃,这样他就能一直称王称霸!”
“额,倒也没有……”习惯性维护大姨口中的陌生人,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对啊,我为什么要少吃啊?
瘦了好看?给谁看?我不靠颜值谋生的呀。
女性天生饭量小的说辞似乎也靠不住,因为放眼望去,凡人村的男男女女,饭量、体格都没什么明显差异。
当人们默认的常识,被完全相反的现实冲击后,带来的阵痛会持续很久。一直为了“完美身材”而努力的叶离突然找不到自己坚持的理由了。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一场颠覆过去的探险。
大姨还在持续输出:“我看你呀,就是对自己太不自信,我们人体可是有无限潜能,不信,待会儿带你去试炼场转转,看你大姨怎么空手掀翻一群人!”
“什么叫好看,我赢了的时候败者脸色最好看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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