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镇上难得有什么新鲜事,这儿的人大多牙牙学语时就互相熟识,左不过是那一套家长里短的俗烂事。
今日秋风怒号,凌总镖亲自带人挨家挨户查问,仿佛石子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层又一层跳跃的波澜。
凌总镖是何许人也?据说是并州来的大人物。数年前镇子北面的空地上开始兴建房舍,大家一开始议论纷纷,以为是上面官府要派人来。
直到一个温暖和煦的下午,十几辆满载的马车驶向这个久无外人造访的镇子,装修齐整的院落大门被打开,这个镇上从此有了最不寻常的一户人家。
凡在镇上做买卖的,都要跟凌府打交道,有人欠钱不还呐,有人以次充好啊,种种琐事凌府都管。原先负责处理澧水镇事务的里长本就是个三不管的闲人,现在更是索性整日在屋头打盹。
凌总镖身无官职,又接替往来行商保护货物的活计,因此大家都尊称她一声凌总镖。
老旧的木窗被叩响时,周容已经等待多时了。
“姑娘,你昨天见过一把不寻常的银白长剑吗?”窗外站着一个彬彬有礼的貌美男青年,远处的雪驹上坐着一个悠然的背影,半掌手套露出的冷白指节略微弯曲,把雪驹头上的鬃毛揉成一团。
“吭哧、吭哧”,雪驹不耐地哼出鼻音。
周容收回视线,简单回想了一下,疑惑挠头:“什么叫不寻常啊?”
“是一把……”青年犹豫了片刻,启唇道,“一把会发光的长剑,你见过吗?”
会发光的剑?这是什么东西?用萤火虫做的吗??
周容从前听镇上的老人说,九州之内有一类叫做修士的人,据说能腾云驾雾、降妖除魔,了不得的很呐。他们的法器也不寻常,化铁成泥、劈山断海,也不过如同翻手覆手一般轻松。
那这把会发光的剑,会是一位修士的法器吗?
周容带着几分遗憾摇头:“没有,我真的没见过。”
青年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两下,沉静不言,周容顺着他的目光往身后看,满墙尖锐奇特的剑斧刀兵沐浴在窗口照进来的这一束日光下,泛着亮得惊人的寒芒。
该死啊,怎么忘了这个破镇上只有这一家刀匠铺,老白头卖菜刀就卖菜刀,成天锻那么多兵器干什么啊?
“额,要是你想的话,可以搜查一下这间屋子。”周容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道,“不过,我真的没见过你说的那什么剑。”
“这个自然,我派属下进去稍为查看即可,多谢姑娘相助。”青年略一拱手,转头示意几个随从,周容打开门,寻了块空地蹲下,无所事事地用手指在草地上画王八。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细微的哼唱声从旁边传来,白老坐在小板凳上悠闲地眯着眼,干瘦的手掌在腿上随着节奏拍打着,冷风吹动她花白的碎发,沟壑丛生的眼尾夹着几分笑意。
早上周容刚来到不久,白老就往店外面钻,说是要晒太阳,然后就顶着狂风在门口窝成一团坐下了。
也不知道她这么大年纪怎么这么经得住冻的,自己要不要劝她再待一会儿就进去呢?周容犹豫了会儿,看到白老惬意的样子,还是低头继续画自己的王八了。
“啪嗒、啪嗒”
雪白的马蹄像踏着棉花,优雅踱步到周容面前,壮硕的身子随着头颅摇摆,柔软的鬃毛跟尾毛一甩一甩,吼出清啼声吸引人类的注意。
“……”周容惊疑抬头,对上了一张放大的笑脸。
“你好呀。”
纤长的柳眉弯弯,压着一双神采奕奕的明眸,很清冷的一张脸,偏偏却又爱笑。
长着薄茧的双手紧握缰绳,上半身戴轻质银甲,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半斜贴近周容,乌发从头顶的玉冠垂落:“你好呀,小妹妹。”
萧瑟的秋风在街道上乱吹,咫尺间的这张脸上洋溢着浪子才有的笑容,周容警惕地后仰,防备道:“你是?”
“哈哈哈,”这人又笑,格外肆意,“有幸与君再相逢,一个多月前,我们在两条街外的饭馆里见过。”
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你。周容皱了下鼻子,到底没有再追问,只是敷衍道:“可能是我最近比较健忘吧,让您见笑了。”
马背上的人眯眼打量周容,目光刺得周容还以为自己身上有针在爬。女子敛起了唇角:“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这么不引人注意呢,小妹妹见了我,转头之间就把我抛诸脑后了。”
“呵呵、哈哈……”周容尴尬地笑。
这人是不是什么变态啊?!她这幅行头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啊?!今天不过第一次见面,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这么不明不白的,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凌钰,金玉的钰。”凌钰歪着脑袋,眸子又亮又水,像是昏暗的天空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周容想起了那天见到的那双眼睛,不由得紧张起来:“周容,天空下的谷子。”
“哈哈哈哈哈!”凌钰又笑,好像开心极了,附近的人都在看向这边,她却全不在意,抬手揩了下泪水,笑兮兮盯着周容,道,“好名字。”
周容被凌钰笑得有点生气,也不知道对面这家伙到底是笑她的名字还是笑她的人,她的文化水平有限,没法分辨出自己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好笑的。
凌钰伸手拉周容,把人拉上自己的马背,放到怀里坐着。周容想推拒又不知道怎么推拒,还害怕这个疯子抽自己,浑浑噩噩就被带上了马背。
从小屋里出来的青年看到这一幕,面上有些恍神,凌钰用鞭子轻拍马屁股,快活地笑:“仲卿,可都搜查好了?”
名唤仲卿的男子很是恭敬:“冕下,一切并无异样。”
凌钰点头,向一旁的白老拱手:“今日多有叨扰,误了您的生意,您看他们若有毛手毛脚的地方,弄坏了东西,只管叫他们赔就是。”
“仲卿,府内近日缺什么刀剑,不妨多买几件,不要让老人家难做。”凌钰勒紧缰绳,白马四蹄乱走,急不可耐地又晃起尾巴毛,把趴在马脖子上的周容吓了一跳。
“这个人我带走了!府上备了好酒好菜,待到吃饱喝足,我就把她送回来!”
白马一跳一跳地在略显狭窄的街道里前行,凌钰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回荡,周容被颠得想吐,又怕得要命,拐过一个街道口,视野霎时开阔起来,白马兴奋地啼叫一声,在空无旁人的大道上跑出了残影。
周容有点想上茅厕,不知是水喝多了还是被吓得,亦或是被颠得。
“驾!!驾!!”
凌钰在后面好整以暇地催促白马,周容心里却只想骂街。
两旁的景色不断倒退,秋天的稻谷金灿灿的,看花了人的眼,周容脑袋发晕,却有种异样的亢奋。她逐渐找不到自己的双腿,只能紧抱着马脖子,像抱着此生唯一的依靠,汗湿的双手微微发抖,似乎稍一松开,就会被这匹轻盈的马儿甩飞出去,摔得五体投地。
“你到底要干什么?!”周容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凌钰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仿佛此刻不是在村野的道路上,而是奔腾在辽阔的草原。
“我说了啊!!请你吃饭!!”
周容被气得只想骂她祖宗,破声大喊:“你倒是问问我愿意不愿意啊!!你是来抢劫的吗?!!”
凌钰使劲一抽马屁股,白马像喝了千年人参汤似的,猛朝前窜,跑得比旋风还要快些。
“你说是就是吧!!哈哈哈!!”
她爹的,这个疯子。
刚到府邸门口,周容就被凌钰拎着后颈子提了下来。
“呕呕呕呕呕!!呕!!”周容跪在地上,扶着一棵大树狂呕。
我艹了呕、这她爹真是、呕呕、什么变态东西、呕呕呕,谁能来救救我啊!!我想回家啊!!呕呕!!
周容心里滚过无数脏话,最终没有一句敢当着凌钰的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狂扎纸人。
“喂,你还好吗?”凌钰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我好你XXX,X你XX真是个XXXXX!!!XXX!!X!!
周容眼神迷离,酸痛的面部肌肉没法控制表情,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我好着呢~”
“……”
凌钰默声须臾,乌黑的瞳仁颤动了下,突然使劲拍向周容的肩膀,咧开一个爽朗的微笑,爽朗得周容直想往她脸上砸大粪。
“哈哈,没事就好,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我见你XXX!!
周容一口怨气堵在喉间,口鼻都气得发酸。
“见谁?你不是说带我来吃饭的吗?”
她爹爹的,要不是为了这口饭吃,老子至于忍你个鬼疯子忍到现在吗?!!
“急什么,见了你就知道了,快跟我走吧!”
我急你XXX!!
凌钰拽着周容大刀阔斧地走向正门,两旁的守卫不知是格外训练有素,还是见惯了自家主人带怪人回府的场面,个个神色平静得像尊石狮子。
周容使劲用脚刹着车,凌钰一声不发,握着周容的胳膊几次把人提得悬空,硬是丝滑地将其运进了大门。
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比牛还有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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