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启
恩师,师姐,秋日徐徐,别来无恙?今已离家数日,独身在京,甚念家中亲人。
昨日太医院晋升考核结束,我已跻身医师之列,沈太医曾言,我诊脉之术稍逊,因此无缘太医之席,今忆往昔未尽全力研习,悔之不尽。
今跟随沈太医左右,后自必约束勤学,不负恩师厚望。
中秋佳节在即,我恐无望回乡。只因江州水患,圣上命太子前巡,亦命我等随之前往。明日匆匆启程,尚无归期。万望恩师珍重身体,劳烦师姐费心照料。
纸短言长,暂书于此。
华历三十三年七月初六白苏执笔。
白苏轻轻拿起微黄的信纸,对着上面未干的笔墨轻轻吹了两下,将其小心折叠塞入信封。
刚出太医院,便看到郑决明正朝她走来。白苏还记得初见时,他的言行稍有怪异,于是本想着假装视而不见走过去,却不想郑决明开口叫住了她。
“白姑娘,你这是去往何处?”
白苏硬着头皮微笑道:“我……我随便走走。”
说着,悄悄把信藏到了身后。郑决明倒没注意,只是依旧笑道:“听闻你明日便前往江州,此去路途颠簸,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白苏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莫名其妙,出于礼貌还是微微颔首说道:“多谢郑大人提醒。”
郑决明眸中闪烁,忍住抬手的冲动,笑道:“你,你一定能照顾自己的。”
白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他,他却故意侧过脸去,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预祝你,一路顺风!”
白苏看着他渐渐远去,忽然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华历三十三年,七月初七,立秋刚过,昨夜一场细雨散去了夏日残余的暑气,清晨阳光清澈,空气如洗。
卯初一刻,宫门开放,两匹骏马领路,其后一顶马车徐徐跟紧。
本次出巡,天子御赐尚方宝剑于程士卒,同赐圣令金牌于南星。
正因凭着这枚金牌才得以不惊动帝宫内外、上下,顺利悄然离京。
南星素来知晓程士卒为人,到底只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的庸才而已,若是与他同行,必然所见所闻皆是他一手安排妥当的繁华盛景。要想知道底层人民疾苦,就要先他一步。
南星瞟了一眼斜对面的白苏,她身着一袭素雅短襦长裙,头饰也简单的不过一只朴素银簪,便以将额前及两侧长发绾于脑后,青丝披肩。
南星看着掌心的螺壳,一只小虾钳摸索着探出来,摸到人手心的肉时,便将大部分身子探出来,南星随手掰了一小块儿点心放到它面前,它便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
“白医师芳龄几许?”南星随口问道,眼睛却满是笑意地看着手心。
“回殿下,臣今年二十岁。”
“哦?年仅20岁,便已在太医院当差,实在不简单。”
“殿下过奖。”
随后,马车内便恢复了沉默。不一会儿,小家伙儿似乎吃饱了,在手心只挪动了几步便又缩回壳里。
南星满意地将其揣进怀里,复又问道:“今日便是乞巧节,传说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不知白医师可感到遗憾?”
白苏疑惑道:“殿下所指是……”
南星想起昨日傍晚之事,若非偶然碰见,她还真以为白苏是何良家女子。
“白医师的心上人啊,岂不是因公事耽误了你们相会?”
白苏垂眸道:“殿下说笑了,臣并无心上人。”
南星不由得露出鄙夷之色,闭目不再说话。她昨日前往太医院的路上,明明看见白苏与一男子在说笑,临了她还依依不舍地目送那人离开。
穆枫啊,你眼睛何时变瞎了吗?竟然会喜欢这等左右逢源的女子?既送了你手帕,却又与旁人纠缠不清。哎……看来得找时机提醒他一下了。
穆槿骑着棕色骏马,回头望了一眼,神秘地问道:“哥,里面就是未来嫂嫂?”
穆枫倏地红了脸,低声训斥道:“别乱说!”
“我哪有乱说?我今早还看见你把白医师的手帕揣进了怀里,她要是对你没想法,为何还没要回去?你要是对她没想法,怎么不还回去?”
“没、没来得及啊……”穆枫说完,回头也看了一眼马车,对穆槿叮嘱道,“这话,你可千万别再当着殿下说了……”
“怎么,你怕殿下告诉娘啊?”穆槿一脸幸灾乐祸。
穆枫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
穆槿见他优柔寡断的模样,一把从他怀里将手帕掏了出来,随后立刻掉转马头,朝后方跑去:“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
“穆槿!”穆枫眼见大事不好,也往回跑去。此举可把马车的车夫吓了一跳,还以为前路怎么了,急忙拉紧了缰绳:“吁~”
车身突如其来地一晃,南星撩起车帘问道:“怎么了?”
“穆槿!”穆枫厉声喊道。
穆槿坏笑一下,随即回道:“啊,殿下,我哥说前面一段路有些泥泞,你跟白医师可要坐稳了。”
车夫抻着脖子看了半天,前方都是官道,时常修缮,他不记得前方有什么泥泞路段啊?
南星也感到疑惑。穆枫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附和道:“是的,殿下。”
“哦。”南星半信半疑地回了车里。
穆枫隔空挥了挥拳,但穆槿可不吃他这一套,反而回了他一个鬼脸。
再度启程,直到傍晚几人终于来到一座小城邑,再往前便不是帝京地界,安全保障自然也不及帝京。天色渐暗,于是几人决定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正逢乞巧节,城里热闹不凡,孩童追逐、女孩嬉笑,湖上烟火绚烂,街上人声鼎沸,好一派繁华盛景。
悦来客栈。
“真不巧啊,各位爷,今儿咱这只剩一间客房了,不过房内倒是有两张榻对墙而放,您看您几位怎么张罗啊?”
四人面面相觑,穆槿首先发声:“我是从小糙惯了的,我就在这儿对付一晚也没问题!”说着,穆槿走向一张长凳,顺势坐下将双腿搭上去了。
穆枫考虑到四人中只有自己是男人,跟谁都不合适,便举手道:“我也是,我是男人,也能将就。”
此言一出,南星可黑了脸,心想:你是男人,那我怎么办?
“那、我也是……”
还未等南星说完,白苏抢言道:“公子身份尊贵,还是您上去住,我们都在下面比较好。”
南星心中稍有过意不去,抛却身份地位,这里有三个女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苏,南星虽然对她有偏见,但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穆槿也嘟囔着:“那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床位嘛……”
“那,就听我的。”南星吩咐道,“二位女孩子去客房住,我跟穆枫在这里将就一晚。”
“这……”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白苏始终觉得不妥,然而穆家兄妹一对视便懂了南星的良苦用心。
“走吧走吧,就听公子的好啦。”穆槿挽着白苏的胳膊,将她推上楼去。
白苏被推着上楼,回望了一眼,却见南星看自己的眼神说不上来的怪异。
就寝尚早,四人便来到人来人往的街上。南星看着街上的人都戴着各色面具,不禁心生好奇问道:“这些人为何戴着面具?”
穆枫惭愧地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这应该是当地风俗吧。”
“确实如此。”白苏开口解释道,“此城名曰‘月见城’,自古便有供奉月神的习俗,传说这里的人都是一位女巫医的后代,因此他们格外看重女性神节,像‘正月十五上元节’、‘二月十二花朝节’、三月的‘上巳节’,还有乞巧节,都是当地很重要的节日。”
南星看着她,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问道:“听闻白医师是西郊来的,怎么对帝京的边界小城有何风俗,也如此清楚?”
白苏淡定解释道:“我自小跟着师父游历四方山川,月见城倒是来过几次,所以才有所耳闻。”
“那白医师,他们为何要戴面具啊?”穆槿好奇地问道。
“月见城的乞巧节这一日,街灯一上,各家的未婚青年男女都会带着面具上街游玩,若是有缘,便可相约于湖心凉亭,或是驾一叶扁舟于湖上,或是在那边的桥上相谈,若是谈得来,双方可同时摘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通常互相见过面的男女,不久后就会找媒人牵线,喜结良缘。”
“哇,还挺浪漫的啊!”穆槿叹道,随后不解道,“那,如何知道对方是有缘人呢?”
白苏腼腆地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了。”
“好吧。”穆槿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摊位,说:“公子,那边就有卖面具的,我们也买来戴戴吧?”
南星意识到这是给他们二人独处的好机会,忙说道:“好啊,我跟你去,穆枫,你跟白医师在这等着。”
穆槿和南星心照不宣地笑着走开,只留下白苏和穆枫呆立在人海中。
穆枫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方手帕,启齿道:“白姑娘,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白苏见他将手帕递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隐约猜到些许:“穆大人,难道郑大人没跟您说嘛?”
穆枫一愣,问道:“郑大人?你说的可是郑决明?”
白苏点点头,穆枫更懵了,这又关郑决明何事?莫非那小子真的找过白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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