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雾蒙蒙的，阴冷潮湿，暗无天日。目之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树木，枝丫歪七扭八扭曲狰狞，爬满苔藓又附生着蕨类，隐隐绰绰，在迷蒙的雾气中是那么阴森怪异，光怪陆离。仿佛一只只蛰伏的巨兽，随时就要活了过来。
柳长林赤脚踩在湿软的枯叶上，一步一步向着山谷深处走去。两侧陡峭的斜坡上，那些树木争先恐后向上生长，企图冲破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层层的树冠。没有虫鸣鸟叫，听不见野兽嗥啸，只有踩过厚厚的枯叶层窸窣的声响。
这个地方安静的就像死了一样……
忽而淅淅沥沥的轻响打破了死寂。他伸出手，一滴水落入掌心。
又下雨了。
“醒啦？”
柳长林眯着眼睛，窗外阳光普照，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萧毅斜倚着陪护床，背对阳光冲他微笑。
“……”柳长林坐起身，一手撑着额头，甚至没注意萧毅的存在。梦中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萧毅反倒暗自松了口气，他昨晚上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窝在陪护床上一晚上脑子里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愣是没睡着。这要被长林知道，估计得把他打残！
多半是看了那两个男的乱七八糟，他脑子才莫名抽风……
眼神瞟过柳长林苍白的，绝对很柔软的嘴唇，萧毅突然觉得颈窝发痒，仿佛昨晚上柳长林浅浅的呼吸又拂过颈侧，萧毅两颊不受控制倏的红了。
“萧毅……萧毅？”
“啊？啊！”萧毅猛地回神才发现柳长林正面无表情盯着他看，“有，有事？”
柳长林脸上满是狐疑，萧毅被他盯得心虚，赶紧站起身躲开他的眼神假装看手机。
“快中午了。那个，你是不是饿了？”
柳长林这两天药已经停了，护士不用一大早就来挂水，只是例行查房，萧毅也让她们尽量轻些，由着他睡，别吵醒了他。护士姐姐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捂嘴偷笑，不等他解释就悄悄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她们在乱懂什么？怎么他自己一点都不懂！
又是吃……这小子满脑子就只有吃睡。柳长林摇头：“我要出院。”
“啊？不是医生还没开出院吗？”其实他也不想总待在医院里，这地方本来就够沉重的，再加上柳长林总暗示他有看不见的东西，他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了。只是出院这还得医生说了算，哪能这么随性想走就走。
“要不你再忍两天？”
“收拾东西，不等了。”柳长林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等他回应，扭头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萧毅知道横竖也拗不过他，只得将这几天带来的家当简单收拾了一下。直到出了住院部他才终于放下心中忐忑。
这么简单？！护士竟也没多说什么，只交代他过两天来办出院手续，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就放他们出来了。
“我通知过她了。”
萧毅跟做了贼似的，柳长林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晓得他怕什么东西？
“出个院而已，大不了签个免责申明。医院也不是龙潭虎穴，哪有不让人走的道理。”
是这样吗？萧毅挠挠头，他也没住过院，就他这个体格，上医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哪懂这些……他的印象里住院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有几个能像长林似的，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你怎么突然就急着出院？是有什么事吗？”萧毅想起柳长林的隐藏职业。难道他又是要去做那种事？
“……没什么。呆腻了。”柳长林似乎并不打算多做解释。一路出了医院坐上车，他始终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什么。
萧毅怕他烦了，不敢多问。回到诊所，柳长林就回了书房再没出来。他想了想，便开着他的小电驴出去了。没一会便拎着满满当当几个大购物袋进了门。
菱歌静悄悄走过来挨个闻了一遍，又悄无声息走了。
鸡的腥味。
柳长林走出书房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照进客厅，打在菱歌油光水滑的毛发上。她在沙发上挑了个最佳的位置，一睡就是一下午。
不愧是猫。
柳长林走进客厅，她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一只眼睛半睁着打量了他一眼，又把头埋回两条前腿间继续瞌睡。
好歹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柳长林不禁摇头笑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
才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顶，还没摸到毛毛一只前爪就按在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背上。她两只绿幽幽的眼珠静静地盯着他，柳长林若无其事收回手。
就知道碰不得。
“哎！烫烫烫！”厨房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客厅里的一人一猫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扭头张望。
萧毅龇牙咧嘴，端着锅就出来了。
是鸡的气味。
柳长林眉头紧皱。他身边的猫也跟着浑身一抖，偷偷后退。还没退回安全区域，菱歌只觉得后背一重，一只大手压住了她的后背，将她摁在了沙发上。
奋力挣了几下，可那只手始终稳稳地压制住她，根本逃脱不开。菱歌有些恼怒，一抬头柳长林正好整以暇地冲她微笑，像是在说：别想跑！
无声地冲他龇了龇牙，这货毫不在乎，直接就把她拎了起来。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躲不掉的。”
“长林，你忙完啦！正好。”萧毅一见他就笑嘻嘻，回头拿了碗筷，招呼他过去。
护士姐姐特别交代了要清淡饮食，总不能一回来就吃外卖吧。思前想后，他去了趟超市。不是说病人就该喝点鸡汤，鱼汤什么的。虽说他也不咋会做饭，所幸网络时代没啥是网上找不到的，不就是个鸡汤嘛，下个APP直接搞定。
“菱歌，也有你的。”萧毅变戏法似的，从厨房拿出留好的鸡胸肉条拌杂菜。还是他机灵，刚才顺手下了个宠物食谱，把猫饭也准备了。
菱歌之前就不肯吃猫粮，一直就是人吃啥，猫吃啥。虽然她平时根本不把他这个主人当回事，但鉴于她这次英勇救主的表现，怎么说都得好好犒劳她，以兹奖励。他看不少宠物博主都自制猫饭，正好今天有材料，这不得大展身手，也做一回合格铲屎官。
萧毅得意洋洋，将自己的大作一一摆了出来。见柳长林坐着不动，权当他是客气，殷勤地帮他盛好了汤。
柳长林蹙着眉头，垂眸凝视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两双眼睛等着他下一步动作，一双满含期待，一双略带戏谑随时准备看热闹……
柳长林纤长的手指动了动。盛着鸡胸肉的碗推到了眼前，菱歌盯着饭碗，默默仰起头。
吃。柳长林用眼神示意。
菱歌无语，低头叼起一块肉，嚼了嚼，泰然自若吞了下去。
柴。
柳长林见她并不排斥，估摸着应该能吃，这才端起碗喝了一口。
啧……大意了！忘了猫尝不出甜味！
身为兽医，竟然忽略了最基本的常识！柳长林心中一阵懊恼。
“你……放盐了吗？”
什么意思？淡了？萧毅没等到期待中的赞许。之前他查了些资料，说是心脏不好不能吃太咸。因此他特地少油少盐，不想加重他的心脏负担。
“医嘱上说你最近要吃清淡些，我盐放得少。”
“……”淡些倒没什么，反正他本来也吃不了多咸。柳长林放下碗，“有没有可能你拿错罐子了？”
“没啊。”萧毅转身进厨房拿来盐罐给他确认，他还不至于糖和盐都分不清，“这不就是盐嘛。”
是盐没错。
柳长林打开盐罐子看了半晌：“那怎么汤是甜的？”
甜吗？萧毅端起剩下的汤也喝了一口。
呃……
“食谱上说，加点糖能提鲜。”
“你确定是一点？”毕竟加一点和加一勺有很大区别。
萧毅拿出糖罐挖了半勺：“呐，就这点。”
说是一点就是一点，小时候吃个糖拌西红柿还得放上三五勺糖呢，这可真不算多。
……
怎么说这也是萧毅的一片好意。柳长林只是嘴上不饶人，其实打心眼里还是愿意承这份情的。
“还……挺好的。就是淡了点。”他拿起盐罐撒了一小勺盐用汤勺搅匀。
“这就合适了。”他试着尝了一口，咸了点，但总算把那股甜味压了下来，比之前适口不少。
这汤一看就炖了挺久，鸡肉软烂，最柴那两块鸡胸也被萧毅挑了出来。柳长林不动声色吃了大半碗才放下碗筷。
虽然没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溢美之词，但看他吃了不少，萧毅心情立时大好，拿起碗筷打扫战场。
咳，有点齁……
萧毅在诊所一直赖到开学，每每柳长林下逐客令，他直接充耳不闻，顾左右而言他，几次之后柳长林就也放弃了。
长夏直到快开学才回来，一进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哥！你还好吧！”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毅原想起身迎她，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只觉得一阵风打眼前过，砰的一声，书房门就被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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