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长夏聊天吗?她怎么不打个视频问候你一下?”萧毅挂断电话推门进来,柳长林正面无表情拿着手机埋头打字,见他回来了随手把手机放回了枕边。
“她忙着呢。”柳长林扭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道。护士长傍晚查房时说过这扇窗正巧能看见对面公园的烟花秀。
今晚虽说是除夕,但是医院的规定过了十点就该熄灯睡觉了。因此走道上早已没了白天的忙乱,漆黑一片,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
一入夜萧毅的电话就接二连三响个不停,怕影响病人休息,他只好躲到电梯间,把每年的例行公事挨个招呼了一遍。柳长林却一个电话也没有,只是偶尔拿起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萧毅不免有些好奇。按理说这一天再孤僻的人也会有一年不见得联系一次的朋友同学发来祝福问候,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那一通通关切的电话。好比他的手机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响个没完。但柳长林只是像这样安静地待着,平淡得仿佛这天与之前的364天没有任何不同。
萧毅跟做贼似的,探头往门口瞧了几眼。还没到护士巡视的时间,走道里一点动静也无。他仔细听了片刻才笑嘻嘻从柜子里掏出了一袋吃的。
呲的一声,萧毅开了罐鸡尾酒。柳长林伸手就要去接,却被他胳膊往后一扬躲了过去。
“我的。”将易拉罐放到柳长林够不到的窗台。接着他又摸出一盒牛奶,在柳长林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插上吸管塞进他手里。
“你的。”
“我是三岁小孩吗?”柳长林恶狠狠瞪着牛奶。这几天奶都要喝吐了!现在一看这玩意他就生理性恶心。
天天喝天天喝!这小子也不知道换换品种,弄个巧克力味,水果味,再不济甜的也行啊!就知道买纯牛奶!一开就一股子奶腥味,难闻死了!
“不行哦。这个没有添加剂,对身体好。”萧毅像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抱怨,“也不知道是谁被救护车抬进来的。”
柳长林爱吃甜食。这个嗜好其实萧毅早就发现了。但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体质这么差就少吃点元素周期表吧。
“我可是特地挑的蛋白质含量最高的!多少能提高点免疫力。”
“那我还得谢谢你!”柳长林皱眉嘬了一口。
呕……
有这么难喝吗?萧毅拿过来尝了尝。不是挺香的嘛。
酒没喝多少,脸倒是红了。柳长林嘬着奶冷眼看着萧毅两颊酡红醉眼迷离。
8度?从萧毅手里抽走易拉罐轻轻一晃,估摸着还剩三分之一。也就比长夏略强了些。
小孩子就别喝酒了。
“你可不准喝!”萧毅一看手里空了,赶紧夺了回来。
“唉……”
“叹啥气啊!谁让你自己身体不争气。”也用不着这么失落吧……萧毅一抬头正对上柳长林好整以暇的笑容。
嗯?
他敲了敲略有些迟钝的大脑。一个不太妙的念头闪现,倏地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萧毅猛地打了个冷颤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深吸一口气转动僵硬的脖子缓缓向后看去。
“唉……”
一个愁容满面白发苍苍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后床沿上唉声叹气。
“他,他他……”萧毅赶紧把头转回来,用唇语询问柳长林。
“早就在了。”柳长林冲他微微一笑,“他都看你好几天了。”
不是吧……萧毅突然想起柳长林前几天的调侃。原来他早知道这房间有东西!
“你怎么不早说!”萧毅气得不行,可转念一想又不免担忧起来,“你身体没问题吧?这要动起手……”
柳长林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盯着他看。萧毅脸一红:“术业有专攻啊。我就是想帮你也没那个能耐……”
“行啦。不是所有的执念都带着恨意。他就是一时想不开罢了,成不了怨灵的。况且……”柳长林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手机。就要零点了。
“时候也该到了。”
什么意思?萧毅刚想问,身后就有了动静。他吓得赶紧起身贴着床头柜挤到柳长林身侧。
“长,长林……”
“怕什么。”柳长林白了他一眼,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
萧毅一看也顾不得害怕,搂住腰稍稍用力将他带了起来。就这体力还逞能呢,没人陪下床都费劲!
柳长林示意萧毅跟着老头站到窗边。对面公园里张灯结彩,外围几条街上也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大家都等着零点到来,热闹非凡。
“唉……”
“他咋总叹气?”萧毅贴着柳长林低声耳语。那老头也不理会他们,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长吁短叹。
“你想知道?”
柳长林笑了。萧毅总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像一只狡黠的猫。
还没来得及表态,手腕就被他略带凉意的手握住。萧毅只觉得脑袋发晕,眼前光影变幻时光倒转。
病床上老人终日枯坐着,时而看看电视,时而对着窗外发呆。只要走道里有一点动静,他总是第一时间向门口张望,眼里满是期待。只是每一次门外的声音都逐渐远去,这扇门始终没有打开过。渐渐的老人坐不动了,只能躺在床上,身上接满各种仪器。但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扇门。直到……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爆鸣,屏幕上跳起的尖角变成一条直线。
一阵眩晕袭来,萧毅忍不住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景象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模样。还是耳边还残留着那一声声落寞的叹息。
“他在等人?生病了没人照料,到死也没等来家人。这就是你说的执念吗?”
“你觉得你看到的是真的吗?”柳长林听完他的见解似笑非笑。
“你是说他在骗人?!”萧毅有些不解,“记忆也会骗人吗?”
“记忆,当然是会骗人了。”
天空忽而炸开一团烟花,劈啪作响,五光十色落星如雨。柳长林俊美的侧脸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长长的睫毛镀上了一圈金边,抬眸的一瞬间,星光像是在他眼中流淌。美得不太真实。萧毅的心跳悄无声息落了一拍。
窗外烟花一团一团在夜空绽放。房间里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每一朵烟花短暂的绚烂。
柳长林倚着窗台转回视线,老人眉头舒展满目惊叹,在他的眼中渐渐淡去,五彩夺目的光穿透他的躯体,照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时间到了。他的最后一点魂力用尽,变做星星点点微光,闪了几闪,最终消散在黑夜里。
烟花秀结束了。街上还有不少意犹未尽的人群,点起小小的烟火棒,举在手里,远远看去,像是一点点微弱的星光,汇成一条流动的星河。
“呃?不见了!”萧毅后知后觉,这会儿才察觉少了个人。呃不对,应该不算人……
“是啊。”柳长林打了个呵欠,躺回床上,“这年也过了,烟花秀也看了,该睡觉了。再有一会儿护士又要来查房。我可不想挨训。”
“你刚才说……”萧毅很自觉地帮两人把被子拽好,又给柳长林把被角都掖严实了。
“老头之前的记忆是假的?”
柳长林可以肯定,他活这些年还没见过萧毅这种理所当然,自说自话,根本不给别人拒绝机会的类型。当然不排除有这种人,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是他认识的也就这么一个。
“哎呀,你别瞪了。那个陪护床硬不说,还短,脚都没地方放!半截身子悬空很难受的!不信你去试试?”萧毅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气也不喘。
他干嘛要试!柳长林气得只想踹他两脚,没成想才一动作,就被他长腿伸过来一压,下半身动弹不得!
嘿!学会预判了还!
“快别闹了。睡不着就快说说,这究竟是什么个事儿。”
柳长林挣了挣,没挣脱,他的胳膊反倒也压上来了。
“别动。一会又该心跳过速了!”
臭小子!
“这老头就一个儿子,老伴早年也去世了。年纪大了,老慢支引发肺心病。这不是到年底了,气温骤降,呼吸科全是老头老太,人满为患。他这个跟心脏带点关系的,就给硬塞过来了。”
柳长林费劲拔出一只胳膊在枕头下一阵摸索。
“他儿子给他请了两个护工日夜照看,每天下班还来陪床。老头觉得自己不行了闹着要回家。他儿子呢怕他回去受罪,愣是没同意。老头就天天在病房里闹啊,谁劝都没用。哭诉儿子不孝,把他扔医院里不闻不问。就这么闹了有半个多月。老头突然就心力衰竭,没救回来一命呜呼了。”
说着他摸出手机,点开通讯软件交给萧毅。果然,上头是他跟医生的聊天记录。跟他说的**不离十。
“原来记忆真的会骗人的……”萧毅看着记录上的时间,没想到柳长林今天晚上竟是在跟医生聊天。
“不是有句话说,谎言重复千遍就会变成真的。其实人的潜意识也是如此。他死前的执念根植于心中,在潜意识里不断被强化,最终篡改了记忆。因而你看到的内容只是潜意识投射出来的假象罢了。”
柳长林抽回手机,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这种读取的讯息往往跟事实会有些许出入,不能全信。今天这种大相径庭的情况并不鲜见。
“你早就看出来了?”萧毅不禁咂舌。这人性复杂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死完了还有这么多事。不过之前那个女鬼,长林也说过,是有人在制造虚假的记忆,让她饱受折磨,在痛苦中滋生怨恨,以此来滋养那个猫怪。
“嗯……”柳长林的话音渐轻,尾声已含混不清。
萧毅偏过头,视线落在他纤薄又略显苍白的唇瓣上。压着他胸口的胳膊感受着节律平缓的起伏和一下又一下隐隐的心跳。生来带笑,微微上扬的唇角正令他看得出神。柳长林无意识翻了个身,额头贴上了萧毅的嘴唇。而他温热的吐息恰好拂过萧毅裸露的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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