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林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初次陷落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伸手在床头柜里摸出那份检查报告。不用看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他早就知道心里有个东西。曾经他也坚信现代医学总有手段可以拯救他,就像最初那次一样。这样他的命运也许就能被扭转,回到正轨。他再也不需要忍受无止境的梦魇,也不用终日在现实与虚幻间游走,活得分不清真假。
可他无法抉择。
萧毅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柳长林手上紧紧握着那张皱巴巴的检查单。他静静地靠坐着,看向窗外依旧喧闹的街市里七彩的霓虹。模糊的轮廓上那双美丽的眼睛闪动着点点星光,像是流淌的星河一般,藏着多少旁人无法猜透的情绪。
“你跟她说了?”柳长林若无其事将单子又收回了抽屉里,这才转头看向萧毅。
“说了。”
长夏双手抱膝蜷缩在床上,眼前摆放着一张纸牌。身为柳家人,她的能力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哥哥……她也许三岁也活不过。她想为他做些什么,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把脸埋进双腿,无声呜咽。耳边有谁在窃窃私语。让她忆起三岁前那些可怖的梦境。
擦干眼泪,她赤着脚跑下床,抱来一只精巧的檀木盒子。长夏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头整齐的排放着六枚古钱。
这是一副卦。是她为柳长林卜的卦。
正是通过这卦象让她找到了萧毅。因此她才想尽方法促使他们相识。萧毅就是那个可以帮助哥哥的命定之人。
“长夏说她暂时过不来,让我好好照顾你。”萧毅坐到床边,伸手帮他理了理被子。
“嗯。”柳长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讯息,又靠回床头闭眼假寐。
哥,对不起。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当年她不过是个三岁小孩,又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柳长林紧握双手在心里提醒自己。
“要不……你再睡会儿吧。”萧毅打了个呵欠。看柳长林好了不少,他心里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忙了一整天这会儿困意也上来了。
柳长林睁开双眸静静注视着他,看得萧毅心里发毛。生怕他又莫名其妙突然就倒了。
“我又不是猪,睡够了。何况被别人盯着我睡不着。”柳长林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萧毅思考了一会儿。
“那我看你半天了,你不睡得挺死的吗!”萧毅暗暗咬牙。这里就他一个活人,话里话外的不是嫌他碍眼还能是谁!
柳长林笑了。一双眼眸水波流转,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我可没说你。”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一声又一声滴滴的声响。那是柳长林平稳的心跳声。
啊?萧毅突然回过味儿来。不是吧……难道这里有那什么?!也对,这里可是医院啊!可不就那些东西多嘛!
萧毅顿时困意全消,一把拽住柳长林的胳膊,缩着脖子做贼似的东张西望。柳长林收起笑容。满脸皱纹的老头在床尾坐了许久,这会儿正贴着萧毅的脸饶有兴致地跟随他的视线来回挪动。看来这之前是他的床。
得亏萧毅这会儿啥也看不见,要不然躺床上的可能该换他了。好在这里是心外科,现场抢救也还来得及。
这世间游魂也不都带着恶意,多数只是残存未消的意念,待那点魂力耗尽便也就消散于天地间了。
柳长林权当看不见,用力拨开萧毅的手。略费了些力气监护仪立即报了警。心跳过速。
护士小姐急忙赶过来,神情凝重观察了好一会,确认柳长林没大碍,这才把两人数落了一通,又盯着他躺好躺平闭上眼睛,心跳正常,这才放心离去。
萧毅着实也困得不行,脑袋点啊点,可想睡又不敢睡。柳长林不提还好,这会儿萧毅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他,后背直冒凉气儿。
“胆小鬼。”柳长林微睁着眼睛斜睨他,往一侧挪了挪,空出半张床,“坐着难受,躺着吧。”
说完他就阖上眼睛不再开口。
这……病床不大,萧毅怕影响他休息,本想拒绝。但他是真的胆小……思前想后还是躺了上去。果然好挤……
他侧着身,后背紧贴床栏,就这样前胸也几乎靠着柳长林的手臂,两只胳膊更是无处安放。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躺了半晚。一早护士小姐进来查房萧毅才被惊醒了。
“你俩还真是!这椅子打开不是陪护床吗!非得挤在一块……”护士小姐怕吵醒柳长林,一边抄录监护信息,一边轻声吐槽。
“我进来几次了,都没见你醒。反倒是他,我一开门他就睁眼看我。还让我小声点,别把你吵醒了。也不知道你们谁照顾谁。”
“呃……”萧毅一听立即红了脸。他昨天确实是累了。
护士小姐一走萧毅就想起床。他轻轻挪了挪,才发现柳长林枕着他的胳膊。难怪整条手臂好像都没什么知觉了……
他也不敢乱动,生怕弄醒了病人。柳长林就这么靠着他安静地睡着。萧毅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就好像把他圈在了怀里。这姿势多少有点暧昧。淡淡的檀香味在鼻尖萦绕,萧毅脸红了又红,一抬眼便发现他的眼睫又密又长,略显苍白的脸上五官都出奇的好看。只是瘦了些,瘦得脸颊都有些凹陷。
多半是因为这病吧……总听人说得了肿瘤的人会日渐消瘦,最后时刻都是形容枯槁。他几乎不敢想象柳长林到那时会是什么模样。
长林……他心中一阵酸涩,不由得移开目光,转而又看见柳长林露在外头那截手臂上碍眼的留置针。
“……你哭啥?”
嗯?
柳长林的嗓音带着睡意未消的绵软,眼里却满是嫌弃。萧毅这才如梦初醒,伸手一抹脸,果真濡湿一片。
唉,丢人现眼……
“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还没到哭的时候。”柳长林侧身背对着萧毅坐了起来。
他的语气似有不悦,萧毅一时情急,只觉得是犯了柳长林的忌讳,不知该如何解释,没发现他的耳根早已微微泛红。
柳长林在医院住了几天,一转眼已到了除夕。萧毅每日喂了猫便赶着上医院服侍。可说是巨细靡遗无微不至。
“你这朋友可比亲儿子还孝顺。”
听着主治医生的调侃,柳长林脸都快黑了。可巧萧毅来了,听了个正着。医生一看正主儿到了,也不说了,只冲着柳长林挤眉弄眼。直到挨了几个白眼,这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踏实住着吧。我一会就年休了,你等我过完年回来再给你开出院啊。”
说完她抬腿就溜了。路过萧毅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萧毅摇头苦笑。他照顾亲爹可没这么殷勤。他爹有的是人照顾……
柳长林拧着眉头看萧毅有模有样削了个苹果。就是说为什么探病非得有苹果?口感不怎么样,还得削皮……
削得坑坑洼洼的果子送到眼前,柳长林撇了撇嘴,默默移开视线。
“我……不饿。”
就知道他不吃。萧毅也不勉强,水果刀一扔,翘起二郎腿自己咬了一大口。
这不挺好吃的嘛。
长夏还特地嘱咐他说长林爱吃苹果,一定记得给他削。以他平时对柳长林的观察,他对苹果和苹果制品基本就是不屑一顾。看吧,还是实践出真知。
萧毅慢条斯理啃完苹果,洗手的同时顺带洗了些樱桃,装了满满一碗塞到柳长林手里。
“今天可是除夕了。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我一会去买。”
虽说是在医院,可过年的仪式感还是得有的。住院部走廊里热热闹闹挂上了小灯笼,护士台还特地摆了个巨大的中国结。这不也挺有氛围感的。这话说回来他也是头一回在医院过年,一时间倒觉得十分新鲜有趣。就是不能带宠物,只能委屈菱歌一个猫孤零零在家跨年了……
“不用了。”柳长林吃着樱桃,萧毅颇有眼力见,赶紧伸手去接果柄果核。柳长林也不客气,低头直接就把核吐在了他手心。
“好儿子。”
“谢谢夸奖。”萧毅也不恼,躬着腰嬉皮笑脸,殷勤地把手伸到他嘴边,“您就是我亲爸。”
柳长林送了他一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
难得让柳长林吃瘪,萧毅本想着调笑两句,一声幽幽的叹息钻进他的耳朵,萧毅身上汗毛顿时立了起来。
柳长林若无其事扫了一眼床尾默默端坐着的老头子,安静了几天,他突然就苦着脸开始了哀怨地长吁短叹。
看来他也有执念。
“你晚上就别来了。反正我现在行动自如,用不着人照顾。”心电监护仪也拆了,连药水都停了,要不是那家伙懒得写出院病历,他这会儿都该到家了……
柳长林露出一截手臂示意。留置针已经拆了,那个位置只留下一小片青紫。虽说萧毅不想回家,可除夕也总该跟家人聊聊,这要被看见在医院里还不得把家里人急死。
“那可不行。”萧毅耸了耸肩,顺手捏了个樱桃塞进嘴里。那个声音再没出现,刚才多半是幻听……都是最近的怪事给闹的,搞得他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真不知道长林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
“哎,我听说今晚零点还有烟花秀!就在这附近的公园里。说不定在这儿就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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