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长林!”
焦急的呼喊在耳边渐渐清晰,柳长林茫然睁开双眼,正对上萧毅饱含忧虑的眼瞳。
怎么了……他张了张嘴,却无力说出哪怕一个字。
这感觉并不陌生。那是曾经纠缠了十来年如影随形的滞闷,是一颗心仿佛要跃出咽喉一般的如鲠在喉。
……难怪,他会忽然做起那么久远的梦。
萧毅见他转醒总算松了口气。昨天长林回来后就一睡不醒。他以为长林会跟上回一样,睡足了自然也就好了。可他方才进来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劲。长林脸色苍白,神色痛苦,不停急促地喘息着,可就是怎么也喊不醒!
这可把萧毅吓坏了!这不急救电话都要拨完了,就差按个通话键!
“怕什么。”柳长林靠在床头缓了会儿,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自嘲般地笑了,“放心,我死了长夏不会找你麻烦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这个人嘴里就没有一句中听的!
萧毅捏紧拳头深呼吸,告诉自己千万别跟神智不太清醒的病人计较。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只会气死自己!不过看他还有体力气人,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死不了的。
“你又知道了?”萧毅没好气地反问。他不打算回家过年,放假前长夏便托他多看着点柳长林。虽然他并不明白这么个大活人有什么不放心的,但看长夏当时神情恳切就答应了下来。这事他一直没说,听这话头,柳长林怕是早就猜到了。
“最近我的动向长夏都了若指掌,我身上又没装监控,不是你告密还能有谁。我不瞎,更不蠢。”
柳长林不知道长夏跟萧毅说过什么,但她总不着调,他甚至不用费心去猜,多半不会是啥好事。
“她总不至于说我活不长了吧。”要不萧毅总在他屁股后头转悠,担心他不吃饭饿死,穿少了冻死,找各种借口喂猪似的喂,甚至还不止一次深夜偶遇。
“哎你!”萧毅看他仍旧很是虚弱的样子,一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如今都没了神采,终究还是不忍生他的气。
“她能那么说吗?你是她哥哥,她怎么想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我哥从小就孤僻,也没有朋友。你别看他那个死样子,可我觉得你们还挺合得来的。你看第一次见面他对你印象就很好,私底下跟我说你人品不错。要不你跟他交个朋友吧,我不想就这么放任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萧毅回忆起很久之前长夏睁着眼说过的瞎话。其实那时候他们认识也没多久。怎么会有人拜托别人跟自己的哥哥做朋友?他当时只觉得有些有趣。柳长林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了,需不需要朋友,怎么交朋友还需要别人操心吗?何况他也不是个傻子,柳长林那时对他的敌意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怎么到她嘴里反倒成了颇有好感了。
也许是孤单两个字触动了他心里那根弦吧。才让他信了这小妮子的鬼话,沦落到天天遭受柳长林白眼的境地……
“我看哥哥对你挺特殊的。”
哼!是挺特殊的。对别人和颜悦色,对他就冷嘲热讽!这种荣幸除了他谁受得了……
柳长林被他一怼竟也不说话了。双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萧毅看他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免又忧心起来。
柳长林抬眼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动人的眼眸水汽氤氲,眼尾因急促窘迫的喘息泛着红。
“我感觉……再不去医院可能真的会死。”
柳长林说完那句话便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救护车一路呼啸将他送进急救室,一通抢救下来总算有惊无险。他倒下那瞬间,萧毅吓得差点灵魂出窍!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什么大事,怎么有人快不行了嘴还这么硬,非要怼上两句!被他这么一吓,萧毅自己都差点心脏骤停。
六神无主之际,还是菱歌对着脸就猛踹了一脚,才把他踹醒过来,哆哆嗦嗦打了急救电话。三个数字都按了几遍才按对……这会儿柳长林醒了,他才发觉脸上几道血印子火烧火燎的疼。它下手可真重!
一思及此萧毅不免心生疑虑,他养的是猫吗?怎么感觉比人还略强些……要不是事出紧急,他真得抓着它好好研究研究!
“你还是不接受手术?”
柳长林闻声歪着头看了一眼,又把脑袋正了回来,盯着天花板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年轻的女医生摇头叹息,拿出心超单子放在他胸前。
“你自己看看吧。按照它这个生长速度,你的心脏坚持不了多久了!”她走到门边停了下来,犹豫片刻才又沉声说道,“长林,你好好考虑一下。做了手术至少还能有希望。你也是学心外科的,难道还要我多说吗?”
说完她便转身快步离去,萧毅却听得心惊胆战。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把抢走柳长林身上的单子,上头那些专业术语他也一个也看不明白,但诊断那栏他还是看得懂的。
心脏肿瘤。
怎么回事?!听刚才那位主治医生的意思,他分明早就知道了!
“长林?”
他刚想开口询问,却见柳长林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大事。别大惊小怪的。”
这还不是大事?!难怪他体质一直这么差!
“长夏知道吗?”
“知道。”柳长林看他一脸凝重,不由得笑出了声。当初长夏刚知道这事时也跟他一个样子。大概比萧毅的脸色更苦些,抱着他就嚎啕大哭,柳长林躺在病床上反倒还得安慰她。
“医生总是要夸大其词的。这病都多少年了,我不还活着的么。”
是不是肿瘤只有他自己清楚。
柳长林挂完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萧毅总是放心不下,趁他睡着了又去找了方才那个医生。
“你是他的朋友?”女医生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来回打量,“柳长林那个脾气受得了的可不多了。”
“呃……”长林的性格,也没她说得这么差吧……萧毅本想反驳两句,思来想去发现好像也没啥反驳的余地,只得含糊说了句,“还……还好吧。”
“你既是他的朋友,就好好劝劝他吧。”她抽出一本厚厚的病历交到萧毅手上。
“按理说我不该泄露患者的**,但怎么说我跟他也有些交情。说是老同学也不为过吧……”她向后靠在座位上,一声叹息。
“当年柳长林可是心外科专业的佼佼者,我们这些资质平庸的同学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可就是这么个天才,实习时目睹了一次失败的手术。那个病人心内的肿瘤侵入得太深了,主刀医生剥离组织的时候划破了动脉……我记得那一瞬间,血液喷溅,甚至把无影灯都染红了。病人最后也没抢救过来。自此之后,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再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很长一段时间对手术这件事很是排斥。之后一年他突然就转换了赛道,考研去当了兽医。”
长林……萧毅一时间震惊不已。难怪总看见他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医学专著!原来他真的学过医学!
“我原本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件事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前年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病床上,我才明白。那次手术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失败的教训,可对他而言却是物伤其类,他会恐惧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柳长林在ICU悠悠转醒。手术结束了,他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麻醉的药效就要过了,伤口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但这不重要。他很少有这么好的感觉。像是淤积在胸口十来年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在此之前他很少能呼吸得这么畅快。床头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响一下一下证明着他贴满纱布的胸膛里那颗心正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长夏被爸爸抱着,在探视窗外向他卖力地挥舞着小手。她圆圆的像是小鹿一般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嘴巴撅得老高努力地忍住哭泣。
哥哥一定很疼吧。她平常被针扎一下都要哭上很久。可是哥哥看起来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柳长林虚弱地冲她笑着。他想抬起手回应她,可用尽了全力也只是勉强动了动手指。
“小朋友,你醒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不知何时有人站在了他的床边。柳长林很自然地微微点了点头。
“嗯……!”
突然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正整理隔壁空床的护士如临大敌,迅速按响了呼叫铃!医生护士推着仪器设备匆匆赶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哎呀,这孩子又怎么了?”那个老者还站在床尾伸长脖子看着热闹。胸口长长的刀口汩汩往外涌着鲜血,露出一颗残缺的心脏。
隔壁空床上书写着病人档案的铭牌还来不及撕下。老人的照片赫然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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