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马场老板名叫安东,虽生了一副汉人长相,可背上却纹着西北达族特有的文身,郑行在进入城防司之前,是西北守城的武将,对这种纹样再是熟悉不过,达族虽然受胥国管辖,但因两族文化信仰有所出入,因此在民族混居之地,偶有争执发生,所幸规模都不大,但从前郑行没少平息此类事端。
郑行知道这件事牵连不小,既然看见了突破口,少不得就在安东身上用了些军中的手段,安东逐渐招架不住,便向郑行吐口,原来他虽然管着赛马场,却并不是背后的老板,他从前在西北养马,受马场东家之令,在京中开了这么一间赛马的赌场。虽然工人客人都以为他是赛马场的老板,可实际上他不过每月拿百两银子,白替人看看场子罢了。
至于陈长史,从他们的赛马场在京城开业之初就是这里的常客,每次来了都是痛痛快快输一场就走,偶尔赢了也不见喜色,他起初也好奇过,几次打探,却收到了东家的来信,要他只管收银子就好,不要再多管闲事,自此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可是与刑部提交给皇上的审讯内容大不相同,先前在刑部,这位安东老板声称,陈长史偷盗一事与赛马场无涉,既然进了赛马场,那陈长史便是主顾,他们开门做生意的,没有探听主顾银钱从何而来的道理,至于这笔银子,这马场营运,需要许多成本,他本人在家乡买房子买地,养着数十房姬妾,早就挥霍一空了。
袁晏既然答应了皇帝要为他查清这笔银子的下落,少不得要趁着年节,向西北跑一趟,问星台今年闭朝封印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比去年还要早几日,或许是皇上的授意,要给袁晏留足探查的时间。
袁晏为了掩人耳目,带着金谷等人先是坐上南下青城州的商船,两日后经过安平渡口,他便换上一身行商装扮,趁乱下了船,再由金谷换上他的衣裳,佯称风寒,在客舱中闭门不出,往青城州去。
郑行安排在安平渡口接应的人带上了袁晏,直向西北而去,他们先走水路,深入内陆之后又改走马道,连着赶了七日路,这才到了安东所称的西北养马之地——原陆城。
袁晏在马背上连着颠了好几天,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快颠散了,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只在客栈里歇了两个时辰缓了缓精神,便随着一行人抓紧去办正事儿。
这原陆城地处西北,往来商人都是做的马匹牲畜、皮草香料的生意居多,到了冬天,不少的商队都往来原陆城中,只是后日便是除夕,正逢大年下的,商人大多趁着年节往京城、青城州这样的都城出手货物,因此街上的人都少了不少,他们一行多少有些打眼。
好在郑行在他们出发前就已为他们做齐了一套假身份,如今他们是安平州的缘来商行的商队,这个商行在安平州经营着陆运走镖的营生,此行前往原陆城,就是来挑选上好的马匹前往安平州配种,以扩充镖队,本来商队一个月前就该到原陆城的,只是他们走到富阳时,正逢富阳时疫,商队的人病倒了大半,一来二去,就耽搁到这会子。
他们既然千里迢迢从东边赶来,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也就只得在原陆城里过这个年了。
富阳就在胥国的东西交界之处,从安平州前往原陆城,确实可以走富阳这条路,一个多月前,富阳的瘟疫也确实流行过一阵,他们这些临近的州府也都收到了风声,如今这疫情刚被控制下去,听他们这么说,客栈的掌柜倒是没有起疑,至于城中其他百姓,也都各自忙着筹备年节,无暇关心这些外地来客。
夹着风沙的老北风,刮得袁晏脸上生疼,他扯着一条绒布当作围脖,胡乱将自己的脸裹了起来,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边看路,郑行这次派来与他同行的领队,是他的亲侄子,郑友津,郑友津身材魁梧,走在袁晏身前,倒是将刮到他身上的北风给挡去了大半。
临行前郑行交代过,本次行动全凭袁晏指挥,所以郑友津等人拿着从安东嘴里套出来的马场地址,正等着袁晏吩咐何时动身。
袁晏却道不急,他带着郑友津一行人,选了间原陆城里看上去还不错的馆子,拍下一锭银子,先让小二安排些好酒好菜给他们暖暖身子。
随行的人,禁不住腹诽袁晏不愧是青城州的出身,不管走到哪儿,都不能亏待了自己,可连日赶路,他们也好长时间不曾坐下来吃一顿正经饭了,因此腹诽归腹诽,小二真的上了菜,一帮人全都狼吞虎咽起来。
众人一边吃着,袁晏一边向小二套话,他从风土人情跟小二聊起,又讲到本地物产,最后聊到原陆城的马贩,小二见他出手大方,性子又随和,便同他攀谈起来。
袁晏从小二嘴里得知,原陆城里的马场共有三家,而他们所要查探的这家骏风马场,是近两年才在原陆城里冒出头来的,他家不同于其余两家,不常在集市上招揽生意,马匹销售有他们自己的渠道,因为不与其他两家抢肉吃,所以一向也低调,不像另外两家,时常有伙计为抢买卖大打出手,闹出些故事来的。
所以要说这三家之中,哪家的马匹最好,连小二也说不准,这骏风的马场选在五氓山北峰后面的草窝子里,要想去到他家的马场,还得翻过一座山,因此城里的人也甚少看到骏风马场的出品。
小二劝道,这原陆城里的马种,都是多年前从北国带进来的良种,因此无论哪家马场的出品,走镖都尽够了,那骏风马场位置偏僻难寻不说,就算去到了,人家未必乐得做他们的生意,没必要去碰这钉子,只在城郊看看也就是了。
袁晏与小二聊得投契,打赏了他些碎银子也打点酒吃,那小二喜不自胜,伺候着他们吃完了这顿饭,还亲自送到了门口才回。
小二说得在理,奈何这个骏风马场他们非去不可,若是按照原计划扮作行商前去,恐怕还见不到马场当家的,就得被他们的伙计打发出来,现在按店小二的说法,这个马场不接待散客,他们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郑友津在京里早就听过袁晏的大名,自家叔叔郑行也颇为推崇这个小袁大人,因此方才他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将袁晏看作养尊处优的青城州富家公子,如今听见袁晏探听来的情报,更是确信这个小袁大人是个谨慎有心计的性子。
只是郑家到底是武将,郑友津看着袁晏踌躇谋划,又忍不住心急:“袁大人,依我说,咱们不妨就直接杀入马场,把那马场的东家押送回京,巡防司里走一遭,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这马场藏在山后,若是它不单单是马场这么简单,而是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我知道你们都是郑将军带出来的好手,可我们一行也不过只有十五个人,若是不敌反而坏事。”这么一路探查下来,袁晏越发觉得事情恐怕要走到他们所设想的最坏的那步,此时他们若是打草惊蛇,恐怕京中,乃至整个胥国都将震动不安。
“但是小郑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软的不行,我们就只能来硬的,我们先翻过北峰,看看那边马场的情况,如有可能,就伺机带走马场东家,如若发现他们有储备军力,我们就马上返程,向京里禀报。”
要想偷袭马场,恐怕得在山上猫上几日,袁晏先命人在城中采买了干粮,背囊内也灌足了饮水,接着一行人便向山里出发。
这座北峰高度不算太高,却绵延不绝有几公里,翻过北峰就是一片平原草谷,若是简阳王真在此处培养兵马,京城危矣。
除了袁晏略微拖了些后腿,郑友津带着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翻过这座几百米高的山峰,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太难,约莫走了半日,他们就来到了山顶,从北峰顶上往下俯瞰,此时寒冬腊月,草场的草尽显枯黄,在这样的背景色下,万马奔腾之声,震得他们一行人的心跳有如擂鼓。
胥国水路发达,长途运输之中,马匹陆运已是次要的交通选择,故虽然富人家还常养育马匹做出行之用,寻常百姓还是大多以驴、骡为主要交通工具,这样大规模的马匹饲养,除了做战马,已经少有别的可能性。
“小郑将军,我是文臣,不曾接触过战马,你看看,这下面的马匹规格如何?”
郑友津从登顶之后,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下面的这批骏马:“这些马匹高度都在五尺往上,四蹄有力,目如铜铃,口鼻开阔,脖长而腰身短,正是上好的战马,没想到我胥国国土之内,还有这样一批强劲有力的战马,这样的战马若非国家所有,足可见养马之人的狼子野心!”
开阔的马场上,还修建着几处院落,在枯草飞扬的平原之中,格外的显眼,这样的院落,少说也足以住下上百人,他们若是贸然动手,恐怕难以成功,可是如果不能见到马场的主事之人,他们即使将这个消息送回京里,京中再派人围剿马场,他们恐怕就处处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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