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不同地方的呼叫铃千防万防,终是没有派上用场。
灿烂的白日透过窗帘褪变成暗红色,一线侥幸从帘中溜出的日光悄悄划开昏暗室内,擦过床上人的小腿。
亮线渐长,而床上人像不堪其扰地动了动,缓缓清醒过来。
程观盯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撑着酸涩的胳膊起身时才发现这不是昏睡前的房间,这里装潢舒适整齐,实木柜子上的仙人掌蓬勃地开着小花,墙上莹蓝屏幕显示着时间天气,程观扫了眼,已经是第二天。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程观侧头看去时,感到脖子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醒了?”
肖黎温声道,他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回来,合身熨帖的衬衣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比例,黑发整齐梳理上去,与昨日赤脚踩地抱着人的混乱模样判若两人。
程观摸到脖子上软皮质感的颈环:“这是什么?”
肖黎走近,俯身抬手帮他调整了下颈环的位置:“是抑制颈环,可以控制你的信息素外泄,也可以防止他人信息素刺激,同阻隔剂差不多。”
“……”程观摸到颈环侧边的锁扣,“这个锁录的你的指纹?”
“嗯,”肖黎把食指覆上去,滴滴一声轻响,锁扣打开,黑色皮质颈环松下,直接给他现场演示了一遍,随后又边扣上边低声道:“是当初你戴的那个手环改造的,喜欢吗。”
程观顿了顿:“你不会是从那具……上摘下来的吧?”他记得他当初死相不是很好看——抵喉枪杀,子弹穿透击碎颈骨,算得上半个头首分离。
虽说金蝉脱壳很快生效,但喉骨的幻痛还是伴随了他几天。
黑沉的凤眸看他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程观放下手,最终还是没阻拦他扣上锁扣。心上的大树郁郁葱葱:“你难道不奇怪么。”
亲眼见过他的尸体,又看到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生龙活虎地仿佛从未经历过死亡。
肖黎轻吻下他的鼻尖:“是你,就不奇怪。我只高兴你还在。”
程观抬眸,清凌的瞳孔倒映着面前人的面庞,波光流转,他很轻地叹了口气,仰头亲了下alpha的下巴:“行吧,反正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他没有其他道具了。
床头柜上的通讯手环倏地震动起来,程观起身拿过,发现是杜水苏的急讯。
他解锁,扫见消息内容后眉头一皱。
——哥,城主遇刺,中心医院急诊部速来。
遇刺?
*
刺眼烈阳悬空炙烤,每一颗沙粒都裹着烧人皮肉的高温,普通的胶底鞋踩在上面,不一会儿便会融化变形,直直烫到脚心。
相比肥沃丰饶的绿洲,一望无际的沙海似乎异常贫瘠,可聪明的人却知并非如此,在这沙粒下隐藏着不输于绿洲的财富——
金子。
淘金浪潮在这片枸尔德沙漠上不曾降温。只需要一片简单的筛网,抓起枸尔德的一把沙,轻轻筛动,黄沙飞去,无数人趋之若鹜的金粒就被摘下面纱,闪耀在日光下。
在那一段时间,数以万计的人不顾险阻,哪怕随处可见路途中饥渴而死的人,他们仍执着地怀揣一片筛网,大漠淘金。
直到十年前萨拉城邦正式接管枸尔德,建立管理制度,狂热异常的淘金浪潮才得以短暂停歇,随后开始进行正常的黄金生产,但私人结党饱中私囊的情况难以彻底杜绝。
“沙漠与绿洲联合?他们疯了!”皮肤黝黑的矿工死死捏着手中啤酒杯,激动地拍起桌子,“黄金,这可是黄金!绿洲歧视我们这么多年,凭什么来分蛋糕?!”
“什么共同的人类命运,绿洲人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萨拉城主脑子进水了吗?我们这么多年,待在被绿洲驱逐的沙漠,死了多少人才建起的城邦,他们现在竟然要和那群高高在上的人谈和平?!”
“愚蠢至极!”
多年来昧下不少黄金的矿工义正言辞,暗地却满心满眼是他的黄金。
带来消息的监督员和其他矿工同样附和着。
不能让黄金被绿洲抢走。
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念头。
*
萨拉城邦中心医院。
手术室的红灯明亮,程观经过安保大步流星走到旁边的等待室,一进门就看到张城主正坐在沙发上同洛平说着话。
“哥,你来了。”杜水苏起身。
“嗯。”程观看着沙发上完好无损的张城主,疑问道:“你不是遇刺了吗?躺手术室里的是谁?”
“是巴白。”洛平叹气,解释道,“他今天负责城主安保,替他挡了一枪。”
张城主神色沉重:“枪伤在左胸,几乎是擦着心脏过去的,差点当场没命。”
“凶手呢?”
洛平答道:“被安保队当场捉下,正在审讯。”
张城主眸光冷凝,这个日常随意不羁的男人此时气压迫人:“其实有一个最大的怀疑目标,近来躁动不已的枸尔德矿场,他们在沙漠绿洲关系缓和时就有所不满,和平会谈风声出去后更是有过大大小小的骚动,不过被当时提前派过去的武装镇压了下来。”
“这帮沙漠蝗虫真被黄金迷了眼。”
程观摩挲着食指指节:“所以你是真的正在打算与绿洲共同管理枸尔德矿场?”
张城主稳练点头:“嗯,没错,如果找不到攻破沙漠化的方法,固守着一堆黄金又有什么用,死亡流沙游荡,异化生物肆虐,城邦迟早玩儿完,矿场计划供出百分之三十的黄金算作合作诚意,这也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程观,我知道你跟绿洲执政官有私情,”张城主俨乎其然,看着程观,“会议期间人手紧缺,枸尔德人员更换需要时间,我必须要先稳住那边,短时间内向绿洲供给黄金只能属于我的私人承诺,不能体现在协议上,因此我需要你,说服绿洲执政官相信我们。”
一旁的杜水苏闻言眉心皱起,他对肖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火车头酒吧的阴鹜莫测,担心地看向程观:“哥你……”
程观摇下头,打住了杜水苏的话。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为难,”张城主坦然道,“你这些年来为城邦付出不少,于情我本不应向你提起这个,但是现在是会议的关键时刻,形势所迫。”
“没关系,城主,”程观语气平缓,“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没什么,不过关于你说人手不够的问题,我认为还有另一个解决方案。”
“什么?”
“既然本就打算和绿洲一同管理,不如直接派绿洲的人员提前上岗,与城邦这边的人一起突袭,一次性换掉,以防他们察觉不对,再生祸患。”
张城主思虑片刻:“我之前确实这样考虑过,但我出面协商会打草惊蛇,而且这项行动有风险,不知道绿洲能否同意配合。”
“我来协商。”
程观拍板落定,对张城主微微俯首示意。
*
“哥,你找肖黎协商真的没问题吗?”
杜水苏站在医院门口,还是有些忧虑地问了句。
“放心。”程观摆下手,看到了向这里驶来的黑车。
“但是那天……”
那辆黑车停在了两人面前,杜水苏奇怪地看了眼,口中的话也随之顿住。
车门自动打开,杜水苏在看到刚刚提及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车内,震惊地张了张嘴:
“肖……先生?”
肖黎坐在后排,医院人流量大,他不便露面,扫了杜水苏一眼,随后目光停留在程观身上。
程观面对杜水苏,叮嘱道:“这些天不要随探险队外出,可以在医院陪陪巴白。还有位绿洲的熟人想见你,希望你能碰上。”
杜水苏啊了声,一双圆眼中流露出迷茫懵懂,看到程观要走,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角:“哥,你和肖黎?”话音未落,他便感受到久违的后颈一凉。
果然,那双凤眸的视线落在了他捏着衣角的手上,意味不明。
“……他、他威胁你了吗?”杜水苏硬气地没有放开手,低声问道,快速向程观眨着眼。
程观无奈转回身,冲他摇下头,轻轻拍了下衣角上的手:“没事,他没做什么,误会而已。”
杜水苏对上程观的眼,片刻后悻悻松开了手:“好,哥你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嗯,回去吧。”
程观说罢,小幅度挥挥手,转身上了车。
车门砰地关上,程观刚坐稳,一片阴影便笼罩过来,脖子上的颈环微动,肖黎俯身看了眼在正常指标的数据,指腹逗留在突出的锁骨上,忽然问道:“你们平时也是这样告别的吗?”
程观斜睨一眼:“那样?”
“依依不舍,”锁骨上的手垂下圈住了他的手腕,肖黎不动声色,缓缓道,“好像这车里是什么龙潭虎穴。”
程观想了想,回答道:“大概就是吧。”
此言一出口,车内的气压似乎降了降。程观手腕一紧,像是有条蛇蜷紧了身子。
肖黎慢悠悠地“哦?”了声,程观侧头对上那双明灭不定的眼,挑眉一笑:
“算狐穴,你说是吧,小狐狸?”
“……”肖黎安静看着他,半晌,唇角微翘一瞬,“嗯。”
程观总能知道怎样哄他如蜜糖,也最知道怎样对他最残忍。肖黎圈住腕的手放松,向下挤进他的手指间,扣紧。
“我有件要和你谈。”程观回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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